我把解开禁术的六人众说给云恭听,他竟然很是吃惊。
“淩殊?竟是他们?”他无奈抚额,“他们应是前世我最信赖的人吧。虽然我已记不清前世的种种,但似乎和他们有些渊源。真是有些胡来,但毕竟是救了你——”
他倏尔抬头,面上滑过一丝怒气。
“倒是洛依,你竟敢背着我输送灵力,差点丢了命!难道以为我感觉不出这灵力是谁的吗?”
“都过去了嘛,干嘛发那么大脾气,身子好了些就来教训我。”我不满的望着他,“我要尽最大努力快些医好你,这样你便可以离开寝殿到处走走,我们见面的次数也会更多了。”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却是攥紧我的手没有说话。
“郡主缠你缠的这般紧,再这样下去我就要人比黄花瘦了。”我呼了一口气,“我现在特别害怕你不在我眼前,云恭。”
“明天等着我。”他突然低声说出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在我抬头讶异望着他时,他已仰首看着天边的那道弯月,“明天就是天神祭的第五天了。”
那日将近丑时我才回到偏殿,没想到秋秋正在房内候着,面前摆了整整一桌佳肴。
“快吃吧,要是凉了,我就再唤人热一下。”她走过来抓住我的肩,“灵力又耗费了不少。这顿夜宵你可不能落下啊。话说第一次回来时你脸色白的跟纸一样,差点没吓死我,好在第二天就奇迹般的恢复红润了。”
我勉强笑了笑,那天岂不是徘徊在生死边缘?要不是那六个人破解了封印,我如今可能就是一抔黄土了吧。
“秋秋,谢谢你。”我闻着饭菜的香味,鼻子一酸,“在这个宫里,居然能有家的感觉。”
“再忍几个月,等接回容娘我们就可以回去了。”秋秋安慰我,这一席话却让我愣住。
是啊,接回容娘,按照兄长的吩咐,我们应当返回幽国。可云恭,云恭又当如何呢?
神色黯然下来,到时不得不向秋秋坦露实情。我要在这三月之内把云恭的病治好,至于兄长那里,我微微低下头,恐怕不得不伤他的心了。
秋秋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良久我才回过神抬头,却见她一脸的担忧。
“安阳大人曾吩咐我。”她突然幽幽开口,声音充满自责,“留在小姐身边凡事都要保护她,尽量让她安心快乐。可是如今,秋秋什么都没有做到……”
我一愣,继而苦笑起来,“说什么呢。这一路来,若不是有你,我怕也撑不到今日。只是来到冉国这段时间,恐怕一直都要困在宫中。这样牢笼般的日子,你在幽国就受了三年,如今又要受我的连累呢。”
“只要和小姐在一起,我就是永远知足的。”她将手放在我的手背上,“这几日我一直在看着,小姐为了那个驸马的病,真的很努力。”
“是吗……”抬首望向窗外的夜空,我微微一笑。只要知道自己还和他同在一片天空下,同踏一方土地上,心就是从未有过的安定。云恭,他没有消失,他还在我身边。
这样的我,就已然是幸福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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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是叫我去吗?”一大早,我便被郡主的随侍唤醒,他们在我面前碎碎叨叨的解释起打扰我的原因,令我无比的震惊,“你说什么?宁大人要亲自去一趟天神庙祈福?”
“是的。凡公子,郡主现在唤你去花苑说话。”
这怎么成!云恭才医治了将近四天,别说去那样偏远的地方,就算是出殿都是太勉强了!
大概郡主是叫我过去一同劝说他这个疯狂的想法,我急的翻了好久才找到腰带,顾不上上前来服侍我的佣人,随便扎了发便匆匆赶了过去。
刚踏入花苑,我便看见有两人似在远处的亭中对弈。走近才发觉,正是那摄政王萧策和云恭。
我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云恭竟然出了静水寝殿。他难道真是身子无碍了么?虽然肺部的伤好了不少,让他不再承受咯血的痛苦,但其他脏腑还是需要很长时间才可以恢复。想到昨日他站起走动都要费很大力气,不时歇下喘气,我紧张的恨不得立刻冲到他面前把他拉回去。莫说我,他这样妄自胡为的离殿走动,郡主难道就不担心么?
却见郡主静静端坐在摄政王身旁,果不其然,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云恭半寸,一副忧虑甚重的神情。
萧策和云恭下棋下的似乎兴致正酣。仔细看去,桌上横纵摆放的根本就不是黑白棋,而是军王棋。那摄政王深锁眉头,想是云恭是个很不好对付的棋手。
下人匆匆走上前禀告我的到来,摄政王抬都没抬一眼,倒是云恭正从盘中拿子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微微扫过来,我条件反射的和他对视了一下,心中顿时跳慢了半拍。
他唇边似带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不再瞧我,接着便似完全沉浸在了棋局中。
我莫名松了一口气,视线游移着,最后却总是不由自主的锁定在他的身上。
“王兄,都下了将近一个时辰了,你也该放过宁玹了吧。”郡主缓缓走过去,跪在摄政王萧策脚下,眼睛却望向对面对弈的白衣男子。
“王妹,这你就不懂了,眼下可不是我能不能放过的问题。宁大人难得有兴致,我便陪大人下这一局。”萧策拍了拍她的肩,“眼下这局胜负未定,你也不希望你王兄就这般半途而废吧。”
“王兄还是这般争强好胜。明知宁玹他身体不好,更何况,你是无论如何也下不过他的。”
“诶?女儿家还真是胳膊肘向外拐,你这般说,叫王兄颜面何存啊?”
云恭轻微咳了咳,慢慢开口,声音在徐徐晨风中传来竟是分外的好听。
“郡主言过了。”
“大人?”第一次听到摄政王如此恭敬谦卑的语气。
“让郡主担忧终归不妥,这局就下到这里吧。”我看云恭慢慢放下棋子,抚了一下棋盘,“在下也不过是小胜这用以自娱的棋局,这万里江山的大局,胜者则非摄政王莫属。”
我吃惊的看着摄政王微微起来伏身,“宁大人说笑了。”
他居然对云恭这般尊敬。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难道云恭在剑魂中的地位,要在七大家族之上?
郡主似面露恳求的望了摄政王一眼,他却似没有注意,只是低声道,“大人保重身体。刚刚大人提起欲独自前去神庙,既是大人决心已定的事,萧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但只让医官凡公子陪同是否妥当?不如我再调几个护卫给大人……”
“不必了。”云恭微微颔首,“只是微服去散散心,用不着兴师动众。”
“这样好么?”郡主似目光向我这边扫了一下,“凡公子终究不是护卫出身——”
萧策皱了皱眉头,“看他灵力倒是蛮强,行走江湖的人,多少应有些经验吧。要不这样,我来试试他的身手,之后再做决定如何?”
“王兄这个主意好。”郡主拍了拍手,“若能得到王兄的认可,那身手定是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凡公子——?”
我跪在离亭不远处,闻此连忙应了一声,心中打鼓。我没有听错,云恭去神庙竟指名让我陪同,难道说他昨天那句话——
“明天等着我。”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居然是这个意思?连忙望向亭中,却见他只是专心的看着棋盘上的棋子,仿佛不再注意到我。
这是他特意为我完成的心愿么?在我抱怨见面次数之少的情况下。脑中乱糟糟的,我缓缓起身,脚步飘忽的走向亭中。
虽然心中对他病弱之体胡乱外出忧惧交加,但是很快兴奋与喜悦便淹没了我。这是只属于我们二人的出游!身披日月,客宿酒家,散落衣钿而并辔天涯。有多久没有和他这样驰骋山谷逍遥人间了!
虽然比试对我来说已是很久远的事情,而且离开太行灵院后,我基本一直被呵护着,从未亲临战斗,实在没什么实战经验可谈。而且,这比试过程中,摄政王很有可能会觉察出我的女儿身,若是那样,虽有云恭在,怕也是很难圆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不过……这是云恭争取来的机会,我一定要把握。
尽量不去看郡主和云恭的神情,我低头跪下来请安。感受到墨色袍尾掀起的冷风扫过袖口,摄政王萧策慢慢起身,来到我的面前。
“之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他邪魅的声音传来,充满危险的气息。
“已听——”
回应的话音未落,眼角余光便已瞥见白刃大闪,剑锋擦着脸颊而呼啸过,我勉强一个翻身避开,面上一痛,却仍是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有温润的液体缓落下来。
脑中轰的一声,我第一想法便是——完了,毁容了!然而顾不上去擦拭,因为他那逼人的破军式剑术已排山倒海再次袭来,甚至让我来不及摆好架势迎接。
如同细雨棉针,他的攻势又急又密,快得让人只看到一片惨淡晃眼的白光,分不清他攻击的术式和方向。我左避右闪然而碍于亭中空间有限,始终处于下风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生怕这战斗波及到郡主和云恭,微微一个侧头,松了口气,原来他们不知何时早已离开亭中,避的远远的,真不知现在云恭是一副什么表情。
摄政王前世是为剑魂,说实话我真没有多大信心能够赢过他,更何况是在如今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这对战本就不平等,他喊得开场,且我赤手空拳,怎么看都是等着挨揍。
心中愤怒不已,在这般狭小的空间里他便先发制人,实在非君子作风!若说是为了试探我应急能力我也忍了,然而连个兵器都不给我算什么!
我终于抽出时机奋力一跃跳出了亭中,连身翻滚避开他细密的鬼系剑雨,找到一处假山藏身终是得了一次喘息。
“反应能力合格。”他戏谑的说了一句,接着便爆破了碎石,我大叫一声,被炸飞在空中。翻滚的瞬间,我瞥见了云恭模糊的身影,那郡主蜷缩着退到他怀里,似是花容失色。
我这是在做什么!出丑给他看吗!深吸一口气,我平稳下心思,全身心投入眼前战局中。
费力张开结界挡住继续袭来的攻势,我展开鬼系天锁链拴住亭子的廊柱,尽力一跃到了廊顶上。
在太行灵院时,我因为没有灵力,压根就没接受过鬼系的实战训练,只知道一些口诀,眼下用来肯定不是他的对手。破军系因为没有兵器也只能拖延时间,根本伤不到他。
我仿若陷入绝境,怎么也想不出好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坚持。
刚刚站稳,便见那道流云剑光顷刻间化为无数道利刃白光,全方位向我袭来,竟无一处死角。看清上面附着的至少八十道以上的岩系法术,我惊出一声冷汗,不愧是摄政王,只张开一次结界,便将我看的如此透彻,这道攻击眼下我的结界怕是难以承受的起。
连忙吟唱咒文加固,却仍旧看见那光圈如蛋壳般渐渐渗出裂痕,我正因一直处于防守之势而在气头上,一见此突然心生一计,在结界碎裂的同时在袖中单手结了个幻术的符印。
虽然单手结印会降低施术的效果,然而我只需争取一个时间便足够了。
看他眼神一瞬的涣散,我趁机反攻,冰雪系法术直接全面张开,顷刻冻结住他的刀剑,然而他果然没有我料想的那般简单,虽然中了幻术但那剑势竟然没有停下,冻结只是一瞬便爆裂开来,仅仅延缓了袭来的速度。
数道剑刃划破衣袍,我惊呼着躲避,还好他只是点到为止没有攻到我的要害。翻了几个筋斗,我脚下一滑,顺势从廊檐上落了下来,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下屁股。
“貌似两半了!”我又羞又恼,却见他竟然一身手臂长剑回鞘,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他并指一挥,一长窜的银色密文竟从周身升腾而起。
“封印道!”我大惊失色,却因为时间不够从地上爬起,只好咧嘴在地上坐着。目瞪口呆看着那闪闪发光古老又诡秘的咒符如流水般在空中滑行,柔和的银光衬着日色映入眼中,每一个神秘的符号仿佛都在翩翩起舞。是封印道七十以上才有的梦幻色彩,曾经我是怀着无限的崇拜和羡慕看着兄长使出,那是我做梦都想达到的高度。那一刻我竟然有一瞬的痴迷,完全忘了自己正处于什么状况中。
“结束了。”那冰冷妖异的一声突然将我唤了回来。回过神来,却发觉那如同有生命般的符印竟突然直朝云恭的方向袭去,我心脏都仿佛停止一般,条件反射的大叫一声。
“不要——!”
也许是摄政王萧策过于强大常人无法战胜,亦或是连续的攻击让我一时丧失了理智。我只知道那一刻,那无时无刻缠绕心头的,生怕失去云恭的恐惧顷刻间将我吞没。我在无限绝望的情况下,竟灵力失控,几乎无意识的使出了幽国那些令人忌讳的禁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