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十岁的冬天,一场初雪小晴午后,枝头梅开香冷,高大的男子踏着一地碎雪缓缓走来,墨色的发用士族特有的玉箍束于脑后,雪青的袍高贵而肃穆,在漫天的银白中衬出一抹独特的静然与清冷。
他,便是我的兄长,安阳息。
“许久不见。”他微扬了头,半垂的眼抬起一丝漫不经心。腰间高贵的白色镇魂铃随冷风呼啸发出空灵的响动。
“兄长大人。”我恭敬的唤。
雪青的衣角翻飞滑过,卷起一丝冰凌,在地上留下不易察觉的雪痕。他已然转身走远,留下一个背影。
良久,他古井无波的语调在远处传来,在这漫天严寒中更显得没有一丝温度。
“既然回来了,明日便去太行灵院。”
镇魂铃飘渺的声响入耳,我愣愣望着他身影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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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兄长的记忆停留在五岁前那段童言无忌的时段,那时的我还会漫山遍野的疯跑,拉着他的衣袖亲昵的叫他哥哥,而如今,眼前这个长我足足十一岁的男子,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五岁那年,父母相继离世,我因此害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能走,被府里的奶妈容娘接往境云山后的小院休养,离开安阳府一晃便是五年。如今,兄长成为现任的唯一当家,身旁有闻名百里的二位管家,闻人云,薄野望。
兄长承袭了安阳家历代所具有的强大灵力,在驶往安阳府的马车上时,我便听前来服侍我的小丫头秋秋说,安阳大人年纪轻轻,这灵力与剑术在九州就已是屈指可数了,前一阵子几个先知长者前来切磋,竟是输得一塌糊涂。
而我,虽为安阳家的嫡女,许是因害病长久的缘故,竟到现在,与一个普通平民毫无二致,甚至连灵力的流动都感受不出。
安阳家自上古以来便被封为天下第一贵族,历代当家为朝野相国,不只是因有征战四方建国之功,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拥有上古的血继——魂剑。
魂剑与普通佩剑不同,寻常之剑需铸剑师呕心沥血十年甚至几十年打造,而魂剑的铸剑师不是别人,是自己。
它与所持之人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它所潜藏的巨大灵力甚至连持剑者有时都不可驾驭,远远超出普通剑器的能力。
魂剑之术被视为九州最尊贵的血继之一,只在安阳世家历代嫡子嫡女间继承。准确说,魂剑当属灵魂之力,是与生俱来的体质,在嫡系的血统中流传。相传,女子及笄,男子弱冠之年,上古封印的凝剑阁便会开启,身为嫡系后代子孙入其中悟道,短则半月,长则一年,用自身的意志与灵魂之力集天地之灵气,最终凝聚成一把属于自己的魂剑。
不知为何,兄长虽剑术超群,却始终未曾见他腰间佩剑,只有寥寥三只白色魂铃。以兄长的年纪,应是已去过凝剑阁。
我知道太行灵院是个什么地方。但凡有灵力潜质的人都会被太行灵院所接受,学有所成后合格者便可进入安国入编的风雷军,表现出色的亦有机会成为皇族的当家护卫。无论如何都是个无比风光的角色。
兄长当今即是风雷军的第一统帅,虽不常御马冲锋于前,却是整个大军的核心支柱。
说是灵力潜质,但还是要有灵力外显的迹象。对于这个,太行灵院有专门的检验机构。我明明身上毫无灵力的迹象,却因特殊的贵族身份破格录取。很难想象,当老师发现我这个历史上第一个无一丝灵力的贵族,在学院里滥竽充数时,会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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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秋秋为我梳妆完毕,出门不久,远远便看到了那个淡漠贵然的身影。依旧是雪青的袍,碧玉的发箍,空灵的白铃。
我有片刻的惊讶。
“我送你去学院。”他淡淡的说着。
“兄长,其实不必……有秋梧就可。”这样引人注目,让全学院第一天便知道这个平民竟然还能算是安阳大人的妹妹,岂不是丢死人。
秋梧是秋秋的全名,虽是侍女,可毕竟是安阳府的侍女,其灵力也不可小觑,在灵院已是三学年丙班的水平。让她照顾我也未尝不可。
却在瞥见他丝毫未缓下的脚步时,噤了声。
他总是有这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让最后一丝抗议都烟消云散。
路上,他几乎未与我再说什么,但仅仅交流的一句,却让我心惊肉跳。
“你便进一级甲班如何?”
我余光都感受到了秋秋蓦然瞪大的眼。
没灵力的人进甲班,跟去找死没什么区别。他明明知道我一丝灵力都没有,竟然还……
我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没有……灵力,还是不要了。进……个低点的吧。”
本想直接说癸班,却瞥见他神色时憋了回去。
他定定望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空气仿佛都凝结成冰了。
最终,我进了戊班。
其实就算进了癸班,也不可能有我这种平民的情况。想是兄长不得不顾及到家族的面子,就算是没灵力的贵族,也要与众不同。
接下来的学习是漫长而无比痛苦的。
一年下来,我背了不少口诀,锻炼了很多体能,吃了很多……饭,却依旧没有灵力。
我能感受到老师的挫败和同学者鄙夷而又隐忍的目光。
他们其实很想背后议论我这个贵族奇葩,甚至好好嘲笑一番,无奈我的兄长太过强大。
一年了,我除了偶尔在学院九川回廊中与秋秋打几个照面,没有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