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官船缓缓停泊在黄油郡的码头,作为江州为数不多有码头的郡,黄油郡的经济发展的还算不错。
“趁着有时间,午膳后去城里找找勾栏,带着打更人同僚玩玩,至于杨砚就让他留守船上吧..........”
晨光里,许七安心里想着,忽然听见甲板角落传来呕吐声。
扭头看去,看见不知是蜜桃还是满月的滚圆,老阿姨趴在船舷边,不停的呕吐。
“小婶子,怀孕了?”许七安调侃道,边掏出帕子,边递过去。
她没理,掏出秀帕擦了擦嘴,脸色憔悴,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似乎一宿没睡。
“我昨天就看你气色不好,怎么回事?”许七安问道。
小婶子瞪了他一眼,摇着臀儿回舱去。
都是这小子害的。
不理我就算了,我还怕你耽误我勾栏听曲了.........许七安嘀咕着,呼朋唤友的下船去了。
午膳前,许七安提着食盒,以及几块未经雕刻的黄油玉,返回官船。
他先把黄油玉放在房间,而后提着食盒,登上三楼,来到角落的一个房间前,敲了敲门。
“谁?”
房内传来老阿姨略显暴躁,但有气无力的声音。
“是我。”
许七安笑道。
听到他的声音,里面没动静了,也没开门,似乎打算冷处理。
“傅文佩,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勾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许七安是个贱人。
“哐.......”
门打开了,穿着青色婢女衣裙的老阿姨,柳眉倒竖,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又没人听到........许七安嘿嘿道:“你又不是傅文佩,你生什么气。”
见老阿姨翻了个白眼,想重新关门,许七安忙说:“给你带了午膳。”
老阿姨嗤笑道:“你有那么好心?”
“今早看你气色,我就知道你昨儿没睡好,晕船了吧。午膳肯定没有吃,所以给你买了些饭菜。”
“你带的饭菜?”慕南栀傲娇的转过头,哼了一声,“狗都不吃!”
“不吃拉倒,我走了。”随后,许七安把饭菜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咚咚。”
敲门声响了一下,继而传来褚相龙的声音:“是我。”
“门没锁,自己进来。”老阿姨以冷漠且平静的声音回复。
褚相龙推门而入,看见王妃坐在桌边,津津有味的用膳。
褚副将皱了皱眉,传音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只管点头和摇头。”
他知道这些食物是许七安刚才送过来的。
王妃摇摇头。
褚相龙眸光锐利了几分,“没有关系,他给你带午膳?”
王妃还是摇头。
褚相龙盯着她看了片刻,勉强接受这个回答,感慨王妃魅力实在太大,让男人忍不住去接近,去了解。
“请王妃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与闲杂人等交往过密。”他传音告诫了一句,退出房间。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船上不但有金锣杨砚,还有其他武者,武者耳目聪敏,隔墙有耳这句话最为贴切。
.......
“真麻烦,过几天要打四个四品啊......”许七安坐在床边,自言自语。
“要不是因为慕南栀的美....啊不对,灵蕴,谁愿意干这事啊”
“我得做好一个万全一点的计划,不然阴沟里翻船就丢脸了.....”随机,他又变的正经起来。
“首先就是要出其不意,等褚相龙死的差不多之后我再出手。”
许七安对褚相龙的印象极为恶劣,就算他不知道镇北王屠城一事,但他把视士卒为草芥这一点就让许七安很不爽,都是保家卫国的,你凭什么有优越感?也没见你立多少战功。
等许七安觉得计划拟定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他拿起几块黄油玉,用小刀逐渐细心的雕刻起来。
.........
满足了自己的胃,老阿姨躺在床上,想小憩一会,可很快就被码头上的吵闹声惊醒,她生气的捶了两下枕头,爬了起来,拿着吃完剩下的餐具,来到了第二层。
她不知道许七安的房间在哪,只能一间间找,她看见有一间房的房门是敞开的,走过去一看,这正是许宁宴的房间。
她看见一个坐在桌边的男人,手里正雕着一下微小的物件。
老阿姨见状,轻轻扣了一下房门,板着脸说:“食盒还给你,多,多谢.......”
说这话的实话,她有些别扭,毕竟没怎么说过这种话。
“放下吧。”许七安淡淡的回了一句,没有回头去看她,而是专注于自己的雕刻。
她颇有兴趣的问道:“你雕这些物件作甚?刀工还挺难看。”
说完,自己咯咯咯笑起来。
“送女子。”许七安道。
送女子........老阿姨盯着桌上的物件,笑容渐渐消失。
“我每次离京,都会寄一些当地特产给喜欢我的女子,再写一封信,这既不会花费多少银子,又能讨她们欢心,让她们更喜欢我。”
许七安振振有词的讲述自己的养鱼经验。
慕南栀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果然是个臭男人。”
“其实这些不算什么,我送过最好的礼物你猜是什么。”
“什么?”慕南栀扬了扬眉毛。
“一株菩提手串。”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慕南栀的手放在后面,摸了摸许七安之前投壶送给她的菩提手串。
“那也没什么嘛,没劲,我先回去了。”老阿姨强装镇定的说道。
难道他知道我的身份了?不可能,没道理啊,我演技这么好,一定是我想多了,他肯定是贪图我的美色,对,一定是这样。
慕南栀出了许七安的房间后心里暗自想着。
.......
妥善保管好物品,许七安离开房间,先去了一趟杨砚的房间,沉声道:“头儿,我有事要和大家商议,在你这里商谈如何?”
杨砚还在盘坐吐纳,闻言,皱了皱眉,本能的反感修行被打扰,但还是缓缓点头:“可以。”
许七安当即命令吩咐一位银锣,去把褚相龙和三司官员请来房间。
在桌边静坐几分钟,三司官员和褚相龙陆续进来,众人自然没给许七安啥好脸色,冷着脸不说话。
习惯和稀泥的两位御史中的一位,笑道:“许大人召唤我等何事?”
“我要调整路线,改走陆路。”
许七安语出惊人,一开场就抛出震撼性的消息。
“这不可能!”
褚相龙率先反对,语气坚决。
“你闭嘴!”许七安以强烈的语气开口说道。
随后,他拿出地图,指着一处说道:“以船只航行的速度,最迟明日傍晚,我们就会通过这里。”
众人走到桌边看去,那是一处水流湍急的流域,狭窄,两侧高山环绕。
“这里,如果真的有人要在两岸埋伏,以水流的湍急,我们无法快速转向,否则会有倾覆的危险。而两侧的高手,则成了我们上岸逃跑的阻碍,他们只需要在山中埋伏人手,就能等着咱们自投罗网。简而言之,如果这一路会有埋伏,那么绝对会在此处。”
“而且,这次的队伍里有王妃,这是我们启程之前都不知道的,如果敌人想要针对王妃,那我们就算是玩完了。”许七安郑重的说道。
“呵,有王妃混在使团里这件事,除了我和陛下,基本没人知道。”褚相龙讥笑道。
“那万一妖族或者蛮族的人以某种方式知道了呢?王妃此次北上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和镇北王团聚。”
“只是为了团聚的话,为何不派禁军护卫?”
“走陆路固然是夜长梦多,却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我们明日在此遭遇埋伏,那就是全军覆没,没有任何机会了。”
两位御史和大理寺丞的表情立刻变了。
“我同意许大人的决定,改换路线。”刑部陈捕头率先说道。
“本官也同意许大人的决定,速速准备,明日改换路线。”大理寺丞立刻附和。
褚相龙脸颊肌肉抽了抽,心里狂怒,狠狠盯着许七安,道:“许七安,本官要与你赌一把,如果明日没有在此流域遭遇埋伏,如何?”
许七安双手按桌,不让分毫的对视:“以后,使团的一切由你说了算。但如果遭遇埋伏,又如何?”
褚相龙道:“你说一,我绝不说二。”
许七安撇撇嘴,不屑道:“现在我说一,你敢说二?少来这套,给老子来点实惠的。”
“你想要什么。”
“白银三千两,以及北境守兵的出营记录。”
“好。”
褚相龙一口答应,心里却想着到时候反悔便是,到了北境,还不是他说了算。手底下有兵有将,还有镇北王撑腰。
许七安冷笑道:“立字据。”
.......褚相龙硬着头皮:“好,但如果你输了也得给我三千两白银。”
许七安扭头看向杨砚,用商议的语气:“头儿,你明日带着船夫去试探一番,你最多能带走多少人?”
杨砚想了想,道:“六个。”
改换路线的计划定下来,三司官员以及不甘心的褚相龙当即去准备离船事宜,通知船上的侍卫、女眷等随行人员。
许七安没走,而是坐在桌边,喝了口茶,分析道:“如果明日没有遭遇埋伏,那说明所谓的敌人不存在,或者来不及设伏。
“这样我们也能松口气,而如果敌人不存在,使团里即使是褚相龙说了算,问题也不大,顶多忍他几天。”
打赌并非意气用事,就算没有这场赌注,许七安私底下也会要求杨砚明日驾船试探。
杨砚颔首:“可如果有埋伏.......”
“那我们就麻烦了,还没到北境,就先给那位王妃背锅。”许七安叹口气,压低声音:
“如果情况这么糟糕,我还有一个计划,头儿,我这于你商议........”
......
次日清晨。
两百人的队伍离开黄油郡,四辆马车,十八辆装载物资的平板车,以及四十匹马。
至于禁军和褚相龙带来的士卒,跑步前进。
这支队伍顺着官道,在弥漫的尘埃中,向北而行。
这时,他看见身后一辆马车的帘子掀开,探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朝他招招手。
许七安调转马头,慢行到马车边,笑着说:“小婶子,什么事。”
“为什么要改走陆路。”她坐在略显颠簸的马车里,胸脯微颤的起伏,诉说着不为人知的雄浑资本。
“为了你们王妃的安全。”许七安说。
她想了想,竟然没有下意识的斗嘴,反而慎重的点头,表示认同了这个理由。
........
晚间。
女眷没有下车,裹着薄毯睡在马车里,许七安等高官宿在帐篷里,底层的侍卫,则围着篝火睡觉。
好在仲春的季节,夜里不冷不热,有风吹来,还蛮舒爽。就是蚊子多了些,对这些体魄强健的“肥羊”甚是喜欢。
“啪啪”声不断响起,士卒们骂骂咧咧的驱赶蚊虫。
许七安见状,取出一把特制的香料,高声道:“我这里有驱虫的香料,取一块丢入篝火,便能驱逐蚊虫。”
士卒们大喜过望,按照要求从许七安这里领取香料,投入篝火。
香料在烈火中缓慢燃烧,一股略显刺鼻的浓香溢散,过了片刻,周围果然没了蚊虫。
“哈哈,真的没蚊虫了,舒坦。”
“这下子可以安心睡觉,多亏了许大人。”
大理寺丞掀开帐篷的帘子,望着与士兵同坐的许七安,问道:“许大人有几成把握?”
“十成,那里必然有埋伏,这件案子有些蹊跷。”许七安手托着下巴说道。
一位御史说道:“掐住算时间,杨金锣也该到流石滩了,有没有埋伏,想必已经知晓。他,何时与我们碰头?”
许七安道:“我沿途有留下暗号,他会循着过来。”
过了不久,一道身影缓步而来,背着银枪,正是杨砚。
没等众人询问,杨砚便神色严重的说道:“船毁了,有埋伏。”
全军覆没?两位御史脸色微变,猛然看向许七安,作揖道:“多亏许大人机警,提前判断出埋伏,让我等躲过一劫。”
刑部的陈捕头,看向许七安的眼神里多了敬佩,对这位顶头上司的敌人,心服口服。
“我们到帐篷里说。”大理寺丞提议道。
“不用了,直接侥幸士卒婢女,赶紧走人。”许七安没有接受大理寺丞的提议。
蜷缩在马车角落里睡觉的王妃,被一阵嘈乱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以及议论声惊醒。
同车的婢子们已经醒来,凑在车窗边观望。
“大晚上的这般吵闹,发生了什么?”
“刚才不是睡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出去巡视了........”
王妃心里一凛,掀开薄毯,边揉着眼睛,边推开马车的门,小心翼翼的跳下马车。
她逮着一队正准备出去巡视的禁军,问道:“你这是作甚?”
最前头的士兵打量了她几眼,说道:“杨金锣回来了,据说在流石滩遭遇埋伏,船只沉没了。”
后边一位士卒补充道:“如果不是许大人改变路线,咱们今儿就全完蛋。”
王妃悚然一惊,涌起强烈的后怕情绪。
真的有埋伏,是冲我来的.........幸,幸好有他在,幸好他及早反应过来........她拍了拍胸脯,这一刻,竟涌起强烈的安全感。
平平无奇的王妃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马车。
“你去问了是吗,他们都怎么了?”婢子们连忙追问。
“水路有埋伏,船只沉没了。”王妃淡淡道。
马车内,惊呼声四起,婢子们露出了恐惧神色。
“为,为什么会有埋伏?为什么要埋伏我们.......”
“呼.......还好许大人机敏,早早带我们走了陆路。”
嘀咕声四起,婢子们议论纷纷。
王妃裹上薄毯,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肩膀,微微发抖。
她在漆黑的夜里感受到了寒冷,发自内心的寒冷。
谁来救救我........
......
凌晨,队伍连夜赶路,约莫走了有一段距离后,许七安便吩咐道:“好了,停下来吧,歇息一段时间再走。”
整个队伍瞬间放松了下来。
帐篷里,杨砚盘坐在软垫,接过大理寺丞递来的茶水,道:“袭击官船的是一条黑蛟,应该是北方妖族里的蛟部。实力不差,四品,在水里我打不过它。”
陈捕头眉头紧锁,说道:“褚将军知道那条蛟龙的底细吗。”
说话的过程中,他用眯着眼审视褚相龙。
众人纷纷望来,无形的压力让褚相龙无法继续保持沉默,犹豫了一下,他沉声道:
“黑蛟,四品,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汤山君。”
“杨金锣,你有发现其他的四品吗?”陈捕头开口询问道。
“没有。”
“如果只有一位四品的话,那也算还可以。”三名文官松了一口气。
“我们可以改去江州,让后让朝廷调配江州城大军护送。”褚相龙提议道。
众人点了点头。
.......
许七安坐在路边,吃着的包子,他在地书碎片的空间里放了很多东西,甚至可以做成一个厨房,里面各种调料都有。
柔软的脚步声靠了过来,回头看去,是一脸疲惫的老阿姨。
她站在不远处,有些犹豫,见许七安看过来,当即银牙一咬,大步过来,在许七安身边坐下,低声说:
“我们能顺利到北境吗。”
许七安回答说:“你是王府婢女,这个问题,应该去问褚相龙。”
我信不过他........她抱着水壶,目光有些忧虑的扫过人群,轻声道:“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又遇不到鬼。”
王妃先是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嗔怒道:“你才怕鬼!”
“如果,如果追兵拦截住了我们,你........”她改口道:“打更人们会保护王妃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眸子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如含星子。
“这个嘛,得看我心情。”许七安卖了个关子,没有指明。
“指不定她求我一下,我就拼死把她救出来了。”
“那你会保护...我吗。”慕南栀有些迟疑的问道。
“不会,人家又不会杀你个婢女,你担心什么。”
这样啊........她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默默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抱着膝盖。
她在人群里,却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显得孤单又可怜。
........
一刻钟后,褚相龙起身,大声道:“继续前行。”
话音方落,一块足有两丈高的巨石从山上抛了下来,抛向队伍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