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样了？”看着三班长怀里抱着的孩子，刘团副关切的问道。
三班长曹伟答道：“没事，他太累了，睡过去而已。”
知道尖兵没事，刘团副终于放心下来，正要下令原路返回，南面却突然枪声大作，各种枪型的声音彼此间插着，偶尔还能听到两声怪兽的吼叫声。三班士兵连忙散开成战斗队形，刘团副心里却是猛的一震，南面不正是走失的四班的方向？一班二班也都去找他们了，现在响起的枪声如此密集，需要至少于二十条枪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难道他们都遇到怪物了？我们被彻底分割成了三股力量，四班生死不明，枪声不太远，应该是一班和二班还有五个尖兵受到袭击……”
“全都跟我来，马上过去支援他们！”刘团副紧张的说道。若是一班和二班两个班的人出了什么意外，刘团副将会因为他的错误决策而背负良心的谴责，这对于多年军旅生涯里从未腐败的他来说，是足以比拟晚节不保的罪恶。
三班战士们都没有废话，立刻端起枪紧跟着刘团副的脚步急驰过去。每个人心里的都不停的对着自己说：希望还来得及。再快点，再快点……
可是，三分钟飞快过去，还没等他们跑出多远，枪声却开始慢慢的减弱，枪响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减少着次数……三班战士们越听越是觉得凄凉，他们已经尽量加快速度了，但是，前面的战友，你们能再坚持一下吗？就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你们的身边……
不行！
随着95式半自动步枪最后两次孤独的长点射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之后，85式狙击步枪绝望的响起两声快速击发，然后，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像是一曲激昂的悲歌到了结尾，歌手最后喘着气唱出的**……
“完了。”刘团副沉重的脚步随着枪声的落幕终于停了下来，再怎样沉重的心情都无法比拟刘团副此时的失落。作为决策者的他，应该就这样带着小队出来找寻一个失踪的士兵吗？或许是，但更或许派出搜索小队之后，留在队伍里英勇的战死才是他一贯的思维方式。
看到刘团副停下的脚步，所有士兵下意识的停下来，他们似乎看到刘团副的眼角上挂着点点泪珠，却又不敢主动打扰他。枪声已经彻底消失了，战斗也已经结束了，一班二班的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光荣的阵亡了吧？尽管每个士兵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但，这是他们能够左右的吗？
虽然此时的心情非常的沉重，但刘团副依然抬起头来看了看枪声消失的方向，坚决的迈开沉重的脚步，缓缓的说道：“继续前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似乎突然想起了某个电视剧里曾经有一句让他感慨万千的台词：“不抛弃，不放弃。”他忍不住对着自己问道：“我刚才是想要放弃吗？我刚才是想要抛弃他们吗？”他坚决的摇了摇头：“不是！我从来没有打算放弃过他们。”
想到这里，刘团副突然回想起自己进入氧城后作出的每一个决定，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惊讶的发现，除了下令进入氧城这个决定是对的意外，其他的决策似乎完全不是他的风格。他忍不住的苦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失常？不过这一次不会了，我从没打算抛弃过我的兵，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突然，刘团副似乎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非常的坚决，此时的他心理状态正处于非常激愤的心情里，哀兵必胜，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我已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明明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我，为什么心里还有这样那样的羁绊？做一个正直的人，不要让任何个人的原因让你的兵因此丧命。是了，就是这样，不论你能不能活着出去，做一个正直的人。”
他似乎突然想通了，狠狠的煽了自己一个大大的耳光，这一耳光煽飞了所有的不甘和懦弱，煽飞了心底最后的牵挂和期盼，煽飞了那个带着兵，心里却充满无尽彷徨的他自己，这一煽让他的脑海里只能剩下公正、严明还有正义的怒火。
士兵们虽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但他们全都惊愕的看着自己一向无比佩服的长官，他为什么突然打自己？下手仿佛对待敌人一样的狠毒，结实但有一些微胖的脸上五根红红的指印比什么都能证明他下手的力量……
刘团副伸出那只打自己的右手，作出停止前进的手势，士兵们立刻停住。
他缓缓回过头来，眼神似乎变得无比的坚决，再也看不到原来那个置身官场却无比刚直的刘团副，现在的刘团副似乎变成了一个不近人情的神明，眼中的坚决足以杀死每个和他对视的人心中的恶魔。
“曹伟，丢开他。”刘团副缓缓的说道，眼中的神光紧紧的盯着三班长曹伟的一举一动。
曹伟有些不明所以，他怀里抱着的正是那个疲劳的尖兵，这个尖兵有着让人无比敬佩的意志，他是好样的，为什么刘团副突然命令他丢开怀里的尖兵。
士兵们似乎对于刘团副的命令非常的不解，这个值得敬佩的尖兵难道就这样被抛弃了？尖兵昏睡前的那个眼神突然浮现在他们眼前，那是正直，无畏还有永不放弃的坚持……
“砰！”刘团副突然抓过身边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士兵，狠狠的对着士兵的脸上煽出一耳光。士兵突然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将头一瞥，避开了刘团副势在必得的手掌，但却没能避开刘团副随着出掌时同时踢出的一腿。
“你现在看清楚了吗？”刘团副放开士兵冷冷的问道。
士兵连忙朝着身旁的战友看去，曹伟身上抱着的，不是那个值得敬佩的尖兵变成的婴儿，那是一团腐肉，似乎是尖兵尸体的一截躯干，躯干上似乎伸出了什么……“魔鬼？”士兵心里突然涌现出这两个足够让人半夜惊醒的字眼，曹伟的手正在抚摸着那魔鬼的头，魔鬼的爪子顺着曹伟的肩膀紧紧的贴着他的脖子。
士兵的心里突然一震，经过了无数次训练选拔的双腿依然忍不住颤抖起来，这不是和人类的战争，是的，不是和人类的战争。他心里虽然无助的恐惧着，但怒江士兵的素质告诉他，枪能挽救这一切，恶魔没有机会伤害到自己。
“老子说过，别用你的枪对着自己的兄弟。”刘团副愤怒的吼道。“啪！”他飞快的转过身对着这个士兵又是一耳光，这一耳光打得非常的结实，士兵用他结实的脸庞完全承受了刘团副的这一巴掌，颤抖的牙齿没能通过活动分散巴掌的力量。
刘团副没有放开他，而是拉过他的头和他说了点什么，士兵似乎终于清醒过来了，不住的点头答应。
曹伟依然非常困惑，非常不忍的看着怀里的孩子，坚实的大手轻轻的抚摸着孩子头上不多的头发，脸上忍不住露出疼惜的微笑。可是。刘团副为什么这样狠心的想要抛弃他？他缓缓的张开嘴，他觉得自己似乎就快要犯下这一辈子最正确的错误了。因为他忽然觉得如果自己到现在都还不能够保护这个出色的尖兵的话，恐怕再也没有任何机会表现自己的决心，或许今后没有人知道他为了保护这个令人无比敬佩的尖兵，那有何妨呢？孩子的双手无助的挽着曹伟的脖子，他早在刘团副大声嚎叫的时候被惊醒了，一双惶恐的眼睛无助的眼神更让曹伟对自己的决定更加坚定。
曹伟缓缓抬起头，双眼颤抖的直视着刘团副那逼人的神光，但他顶上来了，他以前从来不敢用这样的眼神面对哪怕任何一个高官，这次是个例外，没有威胁能够阻止他对战友的保护，没有威胁能让他放弃自己的坚持，再也不！他缓缓的说道：“团副，我一直敬佩你，你正直，你无私，你在每个老兵心里时时刻刻都保持着无比的崇高，所以我们都敬佩你。但是……”他突然嘲讽的笑了笑，继续道：“但是，这不能成为我们抛弃战友的理由。我，不能，不能这么做。你破例了，你不想让兄弟们像以前一样敬重你吗？”
刘团副突然觉得非常讽刺，他似乎刚刚才想通了不再做一个懦弱彷徨的男人，现在自己的兵却非常坦白的告诉自己错了，真的错了吗？不，没有。曹伟没有错，自己也没有错，都在为着同一个坚持而努力着。不过是，看到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曹伟看到刘团副似乎笑了笑，但却没有说话，他似乎正在考虑自己的行为。曹伟忽然觉得抱住这个无比光荣的尖兵的要求看到了一丝丝的希望，但他又觉得无比的彷徨，刘团副一直以来都是以言行决绝而著称，他从未改变过自己的决定，他会因为我说的一番话而放过这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尖兵吗？
刘团副缓缓的抬起头，双眼里的神光突然变得非常的温柔，像是……看到自己多年未见的妻子身体康复一样，他缓缓的说道：“曹伟，你是对的，这些我都知道。”
刘团副突然说出的话让曹伟非常高兴，心里忍不住想到：“英明伟大，举世无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团副终于想通了。”
但是，他突然看到刘团副再次张开嘴，曹伟以为他要说什么，虽然心里有无数激动想要告诉身边的战友们，但他依然管住自己的嘴仔细聆听团副的教诲。
突然，曹伟皱了皱眉头，刘团副开口没有说话，也不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时，刘团副的嘴终于闭上，他看完了整个嘴形过程他似乎突然明白了，那是一个战术口形，意思好像是：动手。
曹伟突然觉得不对劲，纲要规避，却突然感觉后脑被人狠狠的一击，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彻底失去意识前，曹伟清楚的感觉到尖兵搂着自己脖子的一双小手被强行拨开，手滑腻腻的，似乎是鲜血流了出来。那尖兵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从此走到了尽头，他奋力的挣扎的小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抓得好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伟终于缓缓醒来，后颈上还不住的痛，是被手刀砍到的地方。
他缓缓睁开眼，九个士兵，还有刘团副正把他围着。他也知道那尖兵变成的孩子已经不在了，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他呢？”
两个士兵想要解释，但刘团副抢先说道：“处理掉了。你愿意去看看他的尸体吗？”刘团副抬起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伤感的继续到：“他真的是个好孩子，是我没能照顾好他，让他一个人以身犯险，到了最后，他还记得开枪告诉我们周围危险，他是个好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伟看着刘团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忍不住狂笑了起来，小声嘎然而止，他瞪着刘团副悲悯的眼神狠狠的说道：“那是到了最后吗？最后，最后应该是刚才的那一幕，你应该很明白刚才才是他的最后！”曹伟几乎用仇恨的口吻吼出最后几个字，他的心似乎在滴血：“不是每天都在想办法让我们记住‘不抛弃，不放弃’是如何的伟大吗？那个把这句话喊出来的人为什么不觉得自卑，他为什么不觉得惶恐？他们一生的追求被官僚主义无情的践踏了，我呸！”
曹伟一闭嘴吐出一团唾沫。刘团副似乎看到那唾沫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首先高高的抛起，然后向上的力竭而向前的未尽，唾沫在刚刚开始下落的时候落在了刘团副坚毅的脸上，然后慢慢的滑落下来。
曹伟愣了一下，刘团副本有完全足够的时间避开，但是他没有，而是缓缓的拭去脸上的唾液，然后深深的对着曹伟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刘团副忽然觉得这是他应该的，虽然最后他们杀死的不是那尖兵，但尖兵却因他而死，刘团副难辞其咎，那口水不是良心的补给品，是他自己的忏悔。
走出了几步，刘团副这才背对着曹伟缓缓的说道：“尸体还在焚烧，现在应该能看出点什么来。你不是要正直吗？”
说道这里，刘团副忽然转过身来，满面的荣光，似乎那口水对他有着无比强烈的滋润作用。曹伟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见刘团副笑了笑，走回了几步，以据高临下之势看着曹伟缓缓说道：“你不是要正直吗？我喜欢！但是，我活了四十多年，决不允许有人比我更正直，我们走着瞧。等那边烧完了把他葬了，然后再去找其他队伍。”说完刘团副扬长而去，去收拾他的武器，随时准备出发了。
曹伟愣了，其他的士兵见到刘团副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切都不再神秘。他们连忙把曹伟扶起，带到焚烧战友尸体的地方。
军用燃剂和着尸体的油脂燃起熊熊的火焰，尸体已经快要燃尽，再也辨别不出来活着时候的特征。尽管身旁的战友们把那个过程徐徐道来，但曹伟依然不完全相信。
“好，就让我活着的眼睛好好的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像你说的那么正直。如果不是……我的枪会为我的战友讨回公道。”曹伟恨恨的说道，丝毫不在意身边战友们惊诧的目光：“人活着虽然不一定是为了给死人争一口气，但是，这样活着也是一种活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