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璟尧回头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谢之舞侧着脸微笑的模样。
他原本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一路沉默着,气氛有些冷。他脑袋里一想到昨晚那些被倒在垃圾桶里的菜,又觉得说什么都像是欲盖弥彰。
可不经意的往后一看,居然发现她好像并没有跟他一样的烦恼。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郁闷。
莫璟尧微微叹气,目光再次落在谢之舞的侧脸上。
大约是才起床的缘故,她的长发还未来得及束起,像她的人一样,慵慵懒懒的散在脸旁。几缕弯弯的碎发被一阵微风轻轻抚过,调皮的扫在了她挺直的鼻梁上。她觉得痒了,便皱了皱鼻子,那模样,可爱的让人心疼。
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他曾经怎么会觉得她像别人?
莫璟尧苦笑,随着她微微抬起的手臂看过去,末了终于才发现,她原来正对着一边的墙壁微笑。
他好奇的看过去,只一眼,便愣在了原地。
这个傻瓜。
那么多年来,被人追杀的时候,他没难过。莫言把他推上风头浪尖替璟舜挡刀的时候,他没难过。知道了自己一直不愿意面对的真相时,他没难过。之歌结婚的时候,他也没难过。
独独在此刻,见到墙上那一双手牵手的影子,和她满足的笑颜时,他的眼底开始发热。
莫璟尧抓住了谢之舞伸在半空中的小手。
谢之舞有些诧异的扭头,眼神迎上莫璟尧深邃的眸子时,不由升起一种做了坏事被人拆穿的尴尬。
“傻瓜。”
“我才不傻。”
她柔柔软软的小手,被他包在厚实的大掌里,任由他牵着往前走,脸上却情不自禁的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而感受到身后小人儿那抑制不住的开心时,莫璟尧的嘴角,也悄悄上扬起来。
晚秋的夜,月光太凉。
那一幕的温暖,就这样印在了少女和男人的心头。在以后的很多很多年里,谢之舞都曾经试图去寻找过这样的月光。
却再也回不到当年。
*
早上才迷迷糊糊的醒来,谢之舞就看到谢之歌哼着小曲在替自己收拾屋子。
见她醒来,还很开心的打起了招呼,“早安!”
谢之舞揉着头发茫然的坐起身,心想着今晚睡觉一定要记得把门反锁啊反锁,大清早的俏女仆什么的,她是真的受不了。
“莫璟舜呢?”她下床换了件衣服。
谢之歌举着鸡毛掸子一边抱怨一边老实回答,“跟大哥出去了。我说阿舞,那是你姐夫,姐夫。你要讲文明懂礼貌。”
“……”谢之舞对之歌这些个人称转换实在是接受无能,只得满嘴泡沫悻悻的嘟囔,“莫璟……姐夫都不在,你装贤妻良母给谁看。”
“我本来就很勤快的!”
谢之歌不满的瞪了妹妹一眼,随即又自得其乐的哼着小曲打扫起来。谢之舞心想你哪是很勤快,你简直是老妈林青霞的翻版,是厨房杀手,是早已被家政界除名的‘人才’……
正想着,哐当一声。
谢之舞三两步跑出洗手间,谢之歌正捧着她的水晶奖杯,泪眼汪汪的蹲在地上看着她。
“阿舞——”
“没关系没关系,你没伤到就好。”谢之舞内牛满面的拉起自家姐姐,颤颤抖抖的捧着摔成三截的奖杯在内心仰天长啸。
谢之歌眨眨眼,见妹妹也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谢之舞叹口气,把奖杯的尸体放到抽屉里,耳朵听着之歌断断续续的哼声,一瞬间终于意识到自己从起床开始便觉得的异样是什么。
“这首歌……The Rose?”
“对呀对呀。”谢之歌兴奋的点点头,“你听得出来?我就说我不是五音不全的嘛,璟舜偏偏爱笑我……我最喜欢这首歌了,好好听是不是?”
谢之舞笑笑,“嗯,好听。”
“不过我的限量版CD不知怎么不见了呢,害我找了好久又重新买了一张。”
不见了?谢之舞苦涩的想,怎么会不见了,只是你找不到而已。
那张CD被某人悄悄拿走了,然后……然后他舍不得听,自己偷偷买了很多很多张,而那张原版,一直被他无比珍惜的收藏着,像是对待一生中最最珍贵的东西。
只是想想,她就觉得心酸。
“阿舞,你这么早出门?”
谢之歌捏着抹布好奇的对着谢之舞的背影喊道,“那今晚我跟璟舜请你吃饭哦,你要记得不许迟到啊!”
谢之舞头也没回,冲着身后摆摆手,走出了家门。
*
如果知道莫璟尧也是之歌和璟舜邀请的人之一,她想,来之前她大概是会犹豫一下的。
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谢之歌下午有课,一下课就守在了她教室门口,亲自把她带了过来。谢之舞无视苏哲揶揄的目光,心里自我催眠的念叨着“我不是妈咪宝贝不是不是不是——”
越念越不甘心,“你还怕我会替你家莫璟舜省钱不成?!”
谢之歌大眼睛瞪的圆圆,“我只是怕你忘了,你知道的,你脑袋最不好使了。”
谢之舞无语凝咽,只听之歌又补充,“再说了,你才没有那么好心嘞……”
这个世界疯了啊啊啊。
二人赶到餐厅时,莫璟舜和莫璟尧已经坐在了位子上。
见到谢之舞,莫璟尧倒是难得笑了笑,顺手拉了她就按在了自己身边的座位上。谢之舞由着他,坐在了他旁边。
四人卡座,她没有选择。
一顿饭,气氛倒也算融洽,最后上到甜品的时候,之歌兴奋的两眼放光,“听说这家店的甜点师傅是从拉斯维加斯挖来的,最最出名的就是芝士蛋糕了!璟舜璟舜,你有没有帮我点啊?!”
莫璟舜摸摸媳妇儿的脑袋,“当然。”
莫璟尧体贴的给谢之舞续了一杯咖啡,“你也尝尝,听说真的很不错。”
谢之舞干笑,悄悄拉下了衣袖竖起了衣领。
等芝士蛋糕上桌的时候,她像是躲瘟疫一般开始往一旁躲,尤其看到那坨东西还搁在了自己面前的时候,谢之舞简直就快要抓狂了。
“你们怎么给阿舞也点了芝士蛋糕啊!”谢之歌看着妹妹的模样,十分不满的嚷嚷,“阿舞芝士过敏啦,不能吃的,就算是闻多了,也会起疹子。我平时吃的时候都要离她远远的,你们怎么还给她点了。她喜欢吃巧克力蛋糕的!”
莫璟尧和莫璟舜闻言,大眼瞪小眼,双双愣在了一边。
“我光想着你了,哪里还顾得上她……”莫璟舜讪讪的摸摸鼻子。
莫璟尧嘴巴动动,却什么也说不出。
最后谢之歌气哼哼的招来服务生,又给她点了份巧克力蛋糕,然后一个人欢快的吞了双份芝士。
后厨里的拉斯维加斯师傅闻言,以为他的作品被鄙视了,带着翻译窜到了谢之舞跟前,一阵叽里呱啦鸡同鸭讲以后才终于明白,原来中国也有人像他的她一样,吃不得芝士。
不过为了促进两国关系和谐发展,他还是私人送了谢之舞一份最新研制出的冰淇淋。
谢之舞被他热情拥抱,一头雾水的看向翻译。
翻译微笑,“他说,你像故人。”
谢之歌才不管故人不故人,眼馋的望着那份巧克力冰淇淋,泪眼婆娑的对着餐厅经理指控,“为什么我没有!”
“这……”餐厅经理满头黑线,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就怕这小姑奶奶一不开心,他们餐厅就被莫家二位爷给并了。
莫璟舜无奈,“老婆,你不喜欢巧克力的。”
谢之歌扁嘴,“我才不喜欢巧克力,可是我喜欢装巧克力的杯子……”
谢之舞手拿勺子正准备下手,这一下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犹豫之际,只听身旁莫璟尧沉沉出声,“杯子,卖不卖?”
餐厅经理拧了眉头,“这杯子……也是糕点师傅私人备的……”
“那就问问他,肯不肯割爱。”
谢之舞被莫璟尧这副唯我独尊的拽样彻底惊到了,为什么一遇到之歌的事情,他总是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呢。
简直就跟个死暴发户似的。
餐厅经理无奈,伸手招了个服务生,低语两句。没几分钟,那服务生回来告知,外国师傅正对着一根韭菜发愣,压根儿不摆他。
众人为难的面面相觑,谢之舞眼见之歌渴望的小眼神儿和莫璟尧攥起的拳头,镇定的拿起餐巾擦擦嘴巴。
“带我过去看看。”
韭菜什么的,这师傅是要逆天吗?
五分钟之后,谢之舞回到座位,之歌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他要送我吗?”
谢之舞看看莫璟尧和莫璟舜,“这个杯子,是他的亡妻离开他之前的最后一件作品。她跟我一样,对芝士过敏,所以这才勾起了那个师傅的回忆。他只不过想让一个很像他妻子的女人,再次握一握这个杯子罢了。”
之歌听了,满脸失望。莫璟舜又哄又抱的揽着她,轻声细语的不知说着什么,莫璟尧却轻轻一笑,问,“你答应了他什么?”
谢之舞一愣,笑着摇头,“居然骗不了你。”
之歌闻言抬头看她,她调皮的对之歌眨眨眼,“我答应跟他做朋友,并且来这里弹一周钢琴给他听,这个杯子归你啦!”
随即恶作剧得逞似的,咧开嘴笑起来。
只是这笑,在三人说笑间,却充满苦涩的僵在了嘴角。
我可以替你去讨之歌的欢心,但是我的心情,你永远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