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舞随着他那句“一点儿也不小”,下意识的顺着那道目光,瞥了瞥自己的胸前。脑袋停顿了三秒钟,才终于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她是被人气晕了吧,才会这样迟钝!
啪的一声,她想都没想,愤恨的甩了那人一个巴掌。
挨了巴掌的人看着她绯红的脸颊眨眨眼,居然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对她说,“早知道你这样不讲理,我才不会只用看的。”
谢之舞举起两只手,伸出两根手指摆出个“挖”的姿势,恶狠狠的看着他,“再嘴贱,我就让你连看都不能!”
孰不知,那模样,真真像只煮熟了的大虾米。
那人径自 摸了摸火辣辣的脸,心里暗自想着,这丫头下手也忒狠,怕是好几天见不了人了。本想给她个教训,可看看她那可爱的小模样,又觉得有些不忍。
“算了,大爷今儿个真高兴,饶你一次。”
谢之舞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人。
“哎,好歹也算肌肤相亲过,你就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
“别再让我看见你!”谢之舞被身后那厚脸皮惹的火大,“见了我,绕着走,不然要你好看!”
厚脸皮听这话,笑的很是开心,远远对着谢之舞越走越远的身影大喊几声,“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谢之舞背对着他,很不屑的对他竖起了中指。
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那抹俏丽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站在原地的人,却渐渐冷了眸子。
*
半夜两点钟,谢之舞在睡梦间又被惊醒。
十二月的夜晚,接近零度。她的屋子没有开空调和暖气,身上却像是被水浸过一般,睡衣湿淋淋的黏在身上,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回了。这半年来,她几乎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翻来覆去折腾了又半个小时,谢之舞才终于认命的起身。她从桌子里掏出一个小药瓶,转头拿起桌上的水杯才发现,杯子早就空了。
叹了口气,她下床往楼下的厨房走去。
怕会吵醒别人,她只打开了厨房左侧的一个暗灯,借着灯光找了一圈,却没找到水,只得自己拧开了煤气炉,烧了一壶水。
低头间,颈部挂着的东西不经意的敲打在了料理台的边缘。谢之舞伸手把那滑出睡衣的玉观音重新塞了回去,手上那凉凉的触感,却好久都没有消散。
住在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托人将小江和大海,还有另外几个人的遗物交还给了他们的家人。听说那些场面就连一向没心没肺的六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庆幸她并没有想要亲手做这件事,可是最终,扬子的玉观音,她再也还不回去。
她找了半年,依然没有找到那对狠心的父母。
有时候摸着颈间的玉观音,谢之舞会觉得这样也好。起码有两个人能少伤心一点儿,起码她能一辈子都把扬子带在身边。
可是她知道,扬子真的很想找到他们。
“阿舞!”
谢之舞被之歌的惊叫声唤回了神,这才惊觉那壶水早就开了。心急之下,她赶忙伸出手,却被一旁的之歌拦了下来。
“手不想要啦?!”之歌嗔怪的看她一眼,拿起一旁的抹布放在壶把上,把快要烧干的水壶提了下来。
谢之舞讪讪的看着之歌忙来忙去,“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是我睡醒想去洗手间,看见这边亮着灯,还以为爸妈突然回来了。”谢之歌收拾完料理台,转头看看妹妹,见她手上握着的药瓶,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又睡不着了?”
谢之舞干笑两声,“最近太累了,我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有点儿紧张。”
“太累了应该睡的很好才对。”
谢之歌了然的神情,让谢之舞觉得有些烦躁不安。
有些事情,放在心里跟说出口是两回事。她可以一个人憋着一个人承担,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跟另一个人分享。这是她的罪,要难受要折磨要寝食难安的,也只能是她一个人。
“之歌,我——真的没事。”
谢之歌对妹妹这副倔性子见怪不怪,打小她就是这样,从前不怕挨爸爸的打,现在也绝不会让自己对别人屈服。
“有没有事,我都是你姐姐。”她叹口气,摸摸妹妹的脸,“我知道,我没有你们聪明,好多事情我都不会处理。对你来说,可能我不是个好姐姐,但是阿舞,你要知道,我真的很想帮你。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逃避,逃避是没有用的。这个道理连我都懂,你又是为了什么,让自己一直沉溺其中呢。”
谢之舞恍恍惚惚的看着面前的之歌,突然间很享受这样的温柔。她一直都知道的,姐姐很疼她。可她从未想过要把之歌带进这些复杂的事情里来。她跟璟舜和莫璟尧一样,只希望之歌一生平安幸福,单纯无忧。
“你当然是我的好姐姐!”谢之舞吸吸鼻涕笑笑,“你放心,有些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处理,我只是,需要时间。”
谢之歌孩子气的眨眨眼睛,“好在我除了时间,也没别的。你要是有心事,就来找我谈。”
“行啦。”谢之舞故作不耐烦的皱眉道,“你这还没定婚呢,就变成絮叨的家庭妇女了。你要是真嫁了,指不定璟舜没多久就会烦的来退货了呢。”
“他敢!”谢之歌一瞪眼,小手就灵活的钻进了谢之舞的腋下,“好啊,你敢嫌弃我?!让你笑我,让你笑我!”
“别、别,我不敢了,不敢了!”
谢之舞一边退一边讨饶。深夜的厨房里,隐隐传来姐妹俩的嬉闹声,久久未散。
*
圣诞节这天,谢之舞约了之歌。跟苏哲马马虎虎的练习了一个小时后,她就换衣服溜号了。
节日里的气氛总是特别温馨,尤其是这样适合情侣的日子。男男女女忙着约会,早已顾不得其它,因而此刻的G大看上去,居然比平时少了不少人。
入冬的腊梅花初开,沿着通向校门口的小路一路蜿蜒,偶尔一阵风吹来,花瓣慢慢散落,衬着梅花的清香,让人不免有些沉醉。
谢之舞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看见晏回的。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尼龙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略微修身的黑色长裤,让他高大的身躯一览无余。
上一次的不欢而散之后,她就再没见过他了。谢之舞尤在发愣,晏回却浅浅一笑,踱步到了她面前。
“看什么,不认识了?”
谢之舞回过神,眼见他脸上玩味的笑容,内里就有一阵怒火直攻心头,于是冷哼一声,绕过他就往校门口走去。
晏回两三步就追上了她,“我不是来看你耍脾气的。”
耍脾气?!原来在他眼里,她这是在耍脾气?!
亏她还以为他是为了先前的事情来示好的,原来不过又是她的一厢情愿!
谢之舞心里呕的要命,一甩胳膊,狠狠瞪晏回一眼,“那正好,我也不喜欢跟不熟的人乱发脾气!”
“谢之舞。”晏回挫败的抚抚额头,“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句话?”
“好好听,不好好听,有什么不一样?!”
晏回人生第一次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多么要不得的一件事。可人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能够重来——
如果能够重来?如果能够重来,他又会怎么选?
会选上一次不把她气走?会选不让扬子跟着她?会选鬼马山上放任她吃吃亏敛敛脾气?会选当初的啤酒摊没有走上前去熟悉她?会选当初不听王五的话亲自去“请”她?会选那一日不跟叶辉分开走?还是会选,自始至终都不曾相识?
那么,这让他悔而不识的人,究竟是叶辉,还是她?
晏回苦笑。
他不懂,至今也不懂。可他明白,这世上,一切都没有重来的机会。
独自咽下那苦涩的滋味,晏回涩涩的开口对她说,“我不管你要不要好好听——总之,我得告诉你。王五最近一直在跟另一帮人有联系,那些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当初那些。可我知道,他一直都还在打莫璟尧的主意。订婚宴,他也会去,我会注意,你也留意一下,有没有跟他走的过近有些可疑的人。还有。”
他看看谢之舞,“朱龙现在就在王五身边,你要小心。”
“我要小心什么?”谢之舞明知故问。
晏回似是被噎了一下,蔫蔫的看她一眼,“你们当初有过节。他——你要了他的手,他不可能就此罢休。他会到王五身边,肯定是为了对付你。王五这人重利,所以目前还稳着朱龙。可要是在莫璟尧那边还捞不着好处,一狠心,怕是就不会顾及那么多了。”
“你担心?”谢之舞冷笑,“我会怎么样,对你来说,有什么不一样?”
晏回无语,只得叹口气,“随你吧,反正我的话已经带到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谢之舞眼见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心里一难受,声音便提高了八度,“晏回,你在怪我,是不是?!”
晏回的身影就这样僵在了原地。这是几个月以来,他们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起这个话题。
怪吗?他想,他应该是不怪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