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天很小的时候,他的爷爷经常抱着他去学院讲课。因为他的爷爷成就极高,讲课风格也平易近人,所以场场课都是人数爆满。
没有抢到位置的人就席地而坐,没有能够席地而坐的就御风攀援着窗台的栏杆,天花板的倒钩。
那一天,爷爷突然抱起坐在地上叼着奶嘴的凌天,说是时候让他见见世面了。可谁能料到,那是凌天最后一次参与爷爷的课。
学院最大的修炼室外,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看到爷爷到来,所有人齐刷刷后退,让出一条道,夹道对爷爷致意。
修炼室内吵闹的很,不少人为了争抢一个位置而打得不可开交,但一看爷爷到了,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不言一语,不发一声。
那场景很壮观,在熙攘的人之间,却只有所有人趋于均匀起伏的呼吸声在耳畔。大家都在静默中等待爷爷开口。
“普通人晚上休息,他们的魂魄会进入混沌次元游荡,无意识地飘动,醒来后也只会记得一点点感官体验。”
“而召诀者的魂魄随着他的修为越高,意识越强,越能更快地越过混沌次元,进入圣者次元。在那的修行可以说是一天抵得上地上的一年半载。“并没有废话的开场白,爷爷的声音十分沉稳浑厚,没有丝毫沧桑感。
他右手抱着凌天,左手幻化出一片混沌的云雾,随后一挥,又幻化出一片光闪闪的云雾。
”所以你经常可以看到,有些闭目打坐的人看上去像睡着了,但三日醒来后突然功法大成。其实他很可能进入了圣者次元,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种修行方式。”
“不过不是人人都可以进入这个境界,召诀者不少在混沌次元经受不住虚伪的诱惑,色诱也好贪欲也好,从而不思进取永久迷失在幻象编织的温柔乡。最后即使被唤醒,也只是行尸走肉罢了。”
爷爷顿了顿,说:“圣者次元是一个神秘的领域,据古籍记载,里面除了有各种珍兽与仙踪,最重要的是藏有神域的秘密入口。而神域,里面着能够统一天下的天机。”
“五大霸域每隔百年都会选拔出被神青睐的天机者,并由神使带领他们到天绝之地的腹地,在那里他们将接受神的考验。”
底下的人听得聚精会神,凌天的小眼睛看着众人的大眼睛,也丝毫不怕生,自顾自玩起了奶嘴。
“所谓天机者,就是能凭一己之力到达圣者次元,并且经受住神的考验,仍能七日之内魂归其身的人。但是神踪飘忽不定,绝非依照凡世的方法可循。”
根据上一代天机者的记载,进入圣者次元后,会看到不少珍兽,珍兽的等级越高,其指引你见到的神就越有神通。雷之霸域的天机者通过雷虎而找到了铸造雷剑的雷公,火之霸域的天机者则是抓住了火凤的尾巴见到了弹出流星之火的太阳神。”爷爷说到这叹了口气,继续说。
“但是风之霸域已经近百年没有出过天机者了,所有进入圣者次元的召诀者都被珍兽所拒,或是所伤,始终没有情愿带领他们的存在。”
“很多人在抱怨自己运气不好,但依我之见,是神看不上他们。真正被神选中的人,进入圣者次元当是直接进入神域接受考验!”下面传来雷鸣般的掌声,但之后,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那样的浩劫……
凌天不愿回忆那段往事,那是风之霸域的黑色时代。他拥有超强的记忆力,过目不忘,能够忆起甚至是娘胎里的感觉,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愿上学院的课的原因。
在凌天看来,那些导师就像复读机一样重复简单而死板的内容,而那些修炼者,不过是喊着修炼的口号浑水摸鱼度日的井底之蛙,只会跟着导师学些皮毛。
学院的所有课程他早在六岁就已经在爷爷的藏书阁全部自学了,就算全部精通,距离真正的召诀者也还有十万八千里。
在这样的环境,即使苦学又怎么可能有神相助,更别提和其他霸域相争这天下的话语权了!凌天玩世不恭,但这是他等待的方式,等待一个机会,让他能够经历神的考验。
”这不是神域,这更像是圣者次元。“凌天回忆着先前见过的种种珍兽迹象,虎掌,驼头,鹰爪,鹿角……他闭眼,脑海里飞速翻过一本本书,在一页又一页泛黄的纸上他一目十行。
“找到了!”他猛然抽出一张纸,上面记载着一种稀有的珍兽:头似驼,角似鹿, 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龙!
凌天恍然大悟,喃喃道:”神龙见首不见尾,如此上乘的珍兽怎么可能露面给凡夫俗子!”
风之霸域千年之前就是鼎盛的霸域,当初快要统一天绝大陆之时,天机者受邪道蛊惑,一时民不聊生。
那之后,神龙便隐匿回了神域,从此再没有风之霸域的召诀者见过珍兽引见,原来是让神龙失望,从而喝令万兽不得相近!”
”接下来,就是找到这条消失千年的神龙了!“凌天仔细观察起珍兽迹象出现的规律。
他发现,以鹰爪为首,牛耳为尾作为一个周期,其间出现的迹象每一个周期都在减少,到第七个周期时,所有的迹象全部消失,眼前的路也同步消失。
”好冷啊……“不知为什么,凌天一边等待周期,一边感觉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他不禁跺起了脚。这一跺,身后又传来咔咔的滚动声,凌天往前一步,鹰爪又划过他的眼前。
第二个迹象出现的比上一次更慢,被雾覆盖的部分也更多,几乎难以辨别闪光的到底是蜃还是鲤……“闪光?”凌天灵光一闪,一边朝手呵气,一边自言自语,“少了,所有的周期都少了兔眼啊!”
他蹲下,再不管周期的变化规律,而是等待路的时隐时现。“好,弯路,直路,坑洞,土坡!”凌天一个鱼跃飞身到见到兔眼后爬上的土坡,雾在他的身后又很快盖上。
冷气仍然没有消失,像一条毒蛇的毒素渐渐蔓延至他的全身,慢慢麻痹他的意识,封锁他的行动。
凌天眼前尚未出现万丈的金光,根据刚才对周期的观察,他很确定那金光是龙鳞反射出来的。
“在那之前,一定要想办法找出龙的所在……”凌天哆嗦着,看着眼前的云雾缭绕在群山之间,光从山后如霞光四散开来,映出一片金色的云海。
但他并没有心情赏景,只觉得这光没有一点温度,而且很快便要封锁他的视线。云雾似乎从天上来,又完全笼罩了群山的线索,只让它们露出几个尖尖,给凌天一点希望,但遥不可及。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力气使用御风术,更不用提使用风爆术来冲散云雾,炸裂群山。
绝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一点点累积,凌天扫视着,眼皮渐渐沉重起来,视线在一点点失焦,模糊,浑身都疲惫不堪。
“就这么睡去了吗?”他猛然惊醒,但周围并没有任何人在和他对话。“刚才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我自己。”凌天定了定神,想,“一定是我在阳间的身躯对我发出最后的信号,爷爷说过,魂魄拥有阳躯经历的一切,在其中一方濒危时,会产生共鸣的。”
凌天重重顿了顿脚,暗自鼓舞自己:“我还要继承爷爷的意志,让风之霸域拥有这个世界的话语权!之前的两次是我的悟性还不够,事不过三,这一次我绝不会错失这个机会!”
”骨碌碌……“刚才的顿脚让几块石砾滚下土坡,凌天这才想起上次的巨石。”如果巨石消失了的话……
那就意味着上次的滚痕还在,滚痕的尽头,有一块石碑!“凌天没有思索片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纵身一跃。他没有悬浮起来,而是感觉一股风托住了自己。
风在不停的往前涌动,把凌天沿着原先的滚痕不断往前推进,速度很快,但并没有把凌天甩出去。
凌天仿佛这条流动的风河中的一只小船,直往下坠。凌天一边往下冲一边借助风力微调自己的姿势,就在他调整成仰面朝天的躺姿时,他看到眼前被风裹挟的雾气开始分流。
“石碑就在前方!”尽管凌天的体温仍在下降,但他还是不免吓出些冷汗——以这个速度往下撞击到石碑,一定会魂飞魄散!
情急之下,他左手与风向垂直,咬牙召诀:“风爆术!”一颗核桃大小的风弹从他的食指与中指间弹出,后坐力使他恰好偏移到其中一条分流中。
石碑的边缘赫然出现在凌天的眼前,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双臂,侧身一抓。
“好!”石碑的边缘被凌天牢牢抓住,他一勾腿,一放手,完美躲进了石碑的背后。“还可以使用一会儿御风术。”凌天想着,甩开双臂缓缓上升到玄铁一般黑的石碑顶部。到顶部时,他已经快精疲力竭了。
石碑若以现实次元的尺度来衡量,足足有百层余楼那么高。凌天站在碑顶,俯视流动的云雾,在他的正前方有一座山,山腰处有一个巨穴,正源源不绝的涌出风。
“之前的巨石应该就是堵住了那个穴。”凌天一边想着,一边观察起石碑。
石碑并非垂直而立,反而是以一种微妙的斜度保持着平衡。凌天借着它的斜度顺着滑下去,却发现石碑的表面不刻一字,唯有之前巨石砸出的裂痕在有节奏的闪着幽蓝的光。
“那是……”凌天刹住车,正欲一步步靠近,胸口忽然撕裂般疼痛起来。
他扯开衣服一看,自己的胸膛凸起数道血管,以心脏为放射的起点,急速的闪着蓝光。他瞬间失去了平衡,只能抓着一条石碑的裂痕,吃痛的忍着被石碑嵌入肉里的四指。
神域的天机就在眼前,难道又要错过了吗?
清风学院的草地上,凌天已经躺了六天六夜,无人问津。如果他倒在其他的地方,也许还有好心的召诀者会搭救,但他偏偏被秦仁打到了清风学院的禁地之一,清道夫之地上。
这片草地除了修炼由专门的导师带领,平时没有人敢接近。
这些魔草对于无生命体会迅速分解,而但凡尝到了你的血,它就会先散发出花粉裹住你,让周围的人察觉不到你的气息,慢慢的,花粉透明后形成特殊的结界。哪怕是专门的导师来了,也看不到你的身体。
这个阶段一般有一天,所以这么多年清风学院和魔草都是相安无事的相处状态,毕竟魔草任劳任怨的帮他们分解无用的东西或尸体作为养料。
恐怖的是第二阶段,结界里你的声音会被屏蔽,神智会被眼前出现的幻想一点点蚕食,最后丧失抵抗力。
第三阶段,魔草便开始分解你的衣物,然后吸收你的体温,最后抽干你的血液,将你的肢体瓦解。
魔草会因为养料而更加茂盛,所以常常是失踪了一人,魔草便茂盛一些。最为恐怖的是,魔草的结界一旦形成,目前除了元老界别的召诀者无人能破解。
没人知道召诀者在结界中存在的极限是几天,被丢到草地后,第二天凌天便消失在了魔草中。
秦仁叮嘱所有人不许对外声张一个字,紫衣少女和绷带少年只能每天看着魔草的长势,没有茂盛的迹象他们的心却更加揪紧。
这是凌天一人与魔草的拉锯战,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奇迹。
第七日凌晨。“呵欠——”一个·邋遢的老头子戴着黑墨镜,驾轻就熟的翻过清风学院的围墙。只用手轻轻一点,守卫的犬便乖乖闭上了嘴。
守卫打着盹,他打了个响指,守卫惊醒的瞬间,老头已经消失了。而守卫的狗在旁边冲他咧嘴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老头出现在学院的储藏室,每隔一周他便会身后背个小麻袋过来装走大半个仓库的食物,为此学院灭鼠不知多少次。“鼠不聊生哦……”老头满足的拍拍微微鼓起的麻袋,笑着打了个响指。
“溜了溜了……”老头出现在草地上快乐地蹦跳,走到一半突然顿足,喃喃道:“好像轻了点啊……”他回头一看,蹦跳时漏出俩桃子正在被魔草飞速分解。
“我的桃子!”老头痛苦的捂住了嘴,“你们这群贪心的玩意,有了这么个大货还不够吃?既然你们不仁也别怪我不义!”老头怀里抽出一根绳子,将麻袋甩到空中,绳子自己飞上绑住麻袋,悬浮在草地上。
”锤爆你!“老头重重挥拳砸向草地,空中幻化出一只巨大的拳头同步下砸。
”砰!“拳头停在半空,似乎砸到了什么。很快,拳下散开不少显形的花粉,花粉下是被魔草侵入身体,面无血色的凌天。
”天机者……?“老头挥挥手,空中的拳头张开,也挥了挥,魔草乖乖缩了回去。
”多少年没出一个了,就这么对待被神选中的人?“老头走上前,摸了摸凌天的眉心,自语道,”你小子,差点完蛋了,遇到我也是命数吧。就让我这个糟老头子先带你走吧,剩下的看你自个的造化咯。“
”谁让你走了?“草地的另一头传来一声威慑。
”哎呀,都是俩桃子耽误的功夫啊……“老头懊恼的摇摇头,拎起凌天,把自己的帽子扔到空中,打了个响指,凌天和帽子都消失了。
“小把戏。”一股杀气扑面而来,魔草如浪翻飞起来。
“哎,别这么凶嘛,要不我们吃两个桃子坐下来聊聊?”老头推了推墨镜,嬉皮笑脸地说。
就在凌天觉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他感觉体温开始慢慢回升,胸口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暴突的血管开始收缩,慢慢变成了蓝色的花纹。凌天定睛一看,胸前的花纹正是龙头的样子。
“好,力气回来了!”他手一使劲,身子一荡,荡到了石碑的裂缝中心,重重一踩。裂缝中激荡起蓝色的岩浆,滚烫地流下石碑,风渐渐停息了,对面的巨穴传来一声清啸。
“想不到这石碑里居然封印着龙血,靠近龙血自身的血会有共鸣,如果内力不够就会自爆而亡,真是走运。接下来只要双手浸龙血,抓住神龙就行了!”凌天拉开步子,双手周围御风卷起龙血,目光炯炯的看着那个巨穴。清啸过后周围安静了一阵。
“空!”巨穴的周壁被一对鹿角顶碎,山岩飞迸,蓝色的龙鳞上是流动着金光的龙眼,龙角上缠卷着青藤。
“簌!”龙头在云雾中探出后很快潜入下去,凌天感觉得到前方的滚痕边地动山摇,但他必须要稳住脚步,成败在此一举!
他双手握拳,手边的龙血飞速旋转起来,双脚紧紧蹬着石碑,几乎嵌入进去,准备随时起跳。
云雾被冲散的那一刻,凌天弹跳而出,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射龙的眉心。
”嘣!“石碑被龙头撞碎,龙血淋在龙鳞上,龙身上老态的瘢痕与战斗留下的磨损都在接触龙血的那一瞬间消失,龙仿佛沐浴了一般,一切都焕然新生。
凌天的双手让龙的眉心多了两个烫痕,随后他便顺势翻滚,紧紧抓住飘动的两根龙须。龙尾也被龙血洗刷一新后,龙奋力一甩尾,身后的山应声崩裂,它盘旋而上,风起云涌,直上九天。
凌天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但嘴角还是不自觉上扬,他分明感觉到第一次碰见的柱子在根根被龙爪击碎。
“风之霸域的神,我来了!”龙很快冲破了所有的阻碍,悠然腾飞盘起,滞空微微颔首。
凌天走下龙头,摸了摸鎏金质感般的龙鳞。龙挺起半身,龙眼向下射出两道光,一蓝一金,交织交融,最后成为一颗神珠。
神珠落在凌天的头上,崩开,化作光尘抖落在他的身上,他胸口的龙之印也变成金色,收缩成小小一个,护在他的心脏处。
“天道不会只临一者,但你是天道选中,唯一到达圣者次元与神域交接之处的召诀者。欢迎你的到来,我是神使,天灵。”一排由五色光交织形成的字出现在凌天眼前。
“你胸前的龙印,就是你成为天机者的证明。神谕云,你将锁定的天诀是———”光一瞬间消失,转而从凌天的眉心中射出。
凌天感觉到自己的视野扩大了一倍,他拥有了天眼。”先知。“两个金光大字赫然出现在凌天的天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