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那日在御书房,慕容昱父子谈了些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慕容昱走出门的那刻,刘公公看到了他眼中无法言说的复杂神色。那一刻的慕容昱的表情沉重,恍若经历了某种深刻的变化一般,茫然失措的走出了乾清宫。
然而,就在朝野都在对此议论纷纷,宁王慕容昱一度成为各位朝臣口中热议的焦点,乃至是可能的新的皇储人选时。宁王府,慕容昱却呆呆的站在空荡荡的芷兰殿门前,神色紧张。
“王妃哪里去了?”慕容昱走至殿内,一切和早晨自己走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至今还能嗅到,衣袖上残留的,那一袭黄衫的女子发梢划过时留下的那缕沁人心脾的清香。
“王爷前脚刚走,王妃就被宫里来的一位公公叫去了,说是淑妃娘娘有请。”守在殿门口的一个小丫鬟躬身回道。
不可能啊,如果真的是淑妃把她叫去了,那,现在已是晌午,早该回来了啊!
慕容昱听到这句,更是心急如焚,来回的在殿内踱着步子。她会去了哪里,难道?
“王爷,绿芙仙子请王爷速去绿烟阁,有要事相商!”正当慕容昱焦头烂额之时,小允子快步跑来,急禀道。
“在没有查到王妃的下落之前,本王哪里也不会去!”慕容昱没有转身,不耐烦的挥手让小允子退下。眼下,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找回那个黄衫女子更重要了。
“可是,绿芙仙子说,此事正是事关王妃的安危……”
小允子的话还没说完,慕容昱便已转过身来,眼中神色一变。
“去怡红院!”
不等身后的小允子爬上马背,慕容昱早已拉紧缰绳,绝尘而去。
绿烟阁,绿芙正焦急的等待着,直到看到那一袭紫衣的身影,她便急忙迎了上去。
“你知道芷晴在哪里?”一只脚刚刚踏入门内,看到绿衣女子的第一眼,慕容昱便脱口而出。
对面男子脸上有的,是从未有过的焦急。不,不只是焦急,还有眉眼间分明流露的,那般的关切和担忧。那样的眼神,在她面前,从未有过。刹那,绿衣女子脸上流下了两行清泪,竟然一时之间怔在了那里,说不出话来。
“怎么,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芷晴她,她到底怎么了,她在哪里?”看到对面女子脸上突如其来的悲伤表情和晶莹的泪珠,慕容昱眼中的神色更是焦急。不由得两手摇着绿芙的肩膀,急切的接连发问道,面上神色几乎就要抓狂。
“她,她很好,你放心,至少现在她是不会有事的。”许久,看到慕容昱眼中那般焦急的神色,绿芙心中一痛,忽而就心疼起来,哪怕不是为了自己。淡淡道。说完这句,浑身再没有了半分的力气,一下子跌坐在椅上。面上神色不知是自嘲还是难过。
听到这句,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慕容昱紧蹙的双眉终于舒缓了一些。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坐在桌前,泪流不止的绿芙。脸上神色瞬间变得尴尬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张了张唇,一字未吐。
慕容昱也颓然的坐在了绿芙对面,面上神色疲惫,仿佛心力交瘁。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她,”刚说出一个字,看到对面女子难过神伤的样子,却再也说不下去。
“她被皇后带去了翊坤宫,目的,只在威胁王爷。不到万不得已,皇后是不会轻易动用这张王牌的。所以,她暂时不会有任何的生命危险。”绿芙起身,避开慕容昱的目光,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走至窗前才缓缓道出。这些,也都是她在绿烟阁,借一些朝臣之口打听出来的。所以才一知道了,便急着告诉他。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猜到的!”重重一拳打在桌上,紧握的右手关节泛白,慕容昱喘着粗气重复道。那语气,分明是在自责。
“你当真那么在意她?”听到身后的声响,绿芙再也忍不住,转身含泪道,盈盈泪光中,神色凄楚。
本来,她是怕因此会连累到慕容昱,威胁到他未来的皇位之争,所以才急忙让小允子传话。却万万不曾想,在他心里,原来还有比皇位,甚至是比他自己都更要的人。那个蜀国公主,又该是怎样的一位女子,才能这般不声不响的掳走了他的心。
努力的让自己平复下来,一直埋头,沉默不语的慕容昱再次站起身来。看了绿芙一眼,没有半句的辩解之词,似是默认了一般。转身,头也不回的急着推门而出。
身后,绿芙黯然神伤,呆呆的望着已远去多时的紫衣身影的方向,眼角却再没有了泪水。
如此同时,翊坤宫,芷晴正恭恭敬敬的跪在大殿上。
“参见皇后娘娘!”芷晴低下头去,不卑不亢的施礼道。
“你就是那位蜀国嫁过来的和亲公主?”刘皇后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不急不徐的道,全然没有理会眼前一身淡黄宫装的女子已跪在了地上多时。
“是!”芷晴微微低头道,依旧不敢抬眼直视前方发话的女子。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刘皇后清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芷晴这才抬起头来,眼前,一身大红绯罗蹙金刺宫装的女子正端坐在大殿正前方的榻上。,头上是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枝枝叶叶缠金绕赤,整个人似被黄金镀了淡淡一层光晕,而那绣在红色锦服上的精致的牡丹图案,更是尽显中宫威仪,国母风范。
“虽不是沉鱼落雁,倒也是个美人。你起来吧!”刘皇后打量了许久,这才发话道。眼前一袭淡黄色纱裙及地的女子薄施粉黛,头上也并无过多的饰物。比之之前被皇上册封为贵人的刘璃,嫁到魏王府的刘思云,若论容貌,也算不上是个中翘楚。
只是,浑身上下,似乎如她的衣着打扮一般,散发着一种旁人不可及的淡雅气质。即便不是闭月羞花,也会让人不自觉的被那样一种魅力所吸引。
“你可知道今日本宫为何召你前来?”刘皇后走下坐塌,走至殿中,在距离芷晴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犀利的目光直视眼前的女子道。
“臣妾不知!”丝毫没有被那样威严的目光所吓住,芷晴直视刘皇后,平静的道。
本来,淑妃得知慕容昊的案子会重审之后,便暗中派人护送她们主仆出宫,以免再生事端。谁知,马车刚刚行到宫门口,便被守门的侍卫拦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一位仿佛等候多时的公公带去了翊坤宫。
“今日在朝堂上,宁王的表现不仅震惊了朝野,想来皇上也是颇为震惊的。否则,就不会留他在御书房这么久,直到晌午,才让宁王离宫。”刘皇后看了芷晴一眼,径直走到大殿左侧的一盆君子兰旁,轻抚着淡红的花瓣,转身看向芷晴道。
“臣妾只是一介妇人,实在不懂朝政之事。得宁王不弃,有幸侍奉在侧。纵然深知王爷生性风流,府中姐妹众多,但臣妾一直谨遵妇德,不敢有任何争风吃醋之举。至于其他,臣妾自嫁进王府不过一年半载,实在还有许多不懂之处,还望皇后娘娘指教,也请娘娘明察。”
芷晴沉吟片刻,字斟句酌道。既然刘皇后不满皇对于置慕容昱的态度,甚至是有所怀疑,想来慕容昱应该不会有事。想到这里,尽管说完这番话,额头已经不自觉的冒出了冷汗,但却在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当真不知慕容昱之前的风流颓废,乃至是四处留情都只是在做戏?”尽管芷晴的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但刘皇后还是微微皱起了柳眉,不经意间右手食指弹落了一朵淡红色的花瓣。看向芷晴的眼中分明写满怀疑,语气也依旧严厉。
“臣妾不懂娘娘在说什么,我只知道宁王他向来如此。过不了几日,府内便会新添一位姐妹。至于臣妾那里,他也已经一个多月未曾踏足过了。”芷晴说到这里,忍不住掉下泪来,忙用手帕擦拭眼角。
“你今日也累了,就暂时留宿在翊坤宫吧!”刘皇后听到这里,眼中神色似乎有些诧异,有些不耐烦的道,语气依旧冷淡。
“碧瑶,送宁王妃去内殿休息!”
“啪”的一声轻响,手中的一枝君子兰已被刘皇后折断,再没有多看芷晴一眼,刘皇后冷冷吩咐道。
“臣妾告退!”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芷晴这才跟在那名叫碧瑶的宫女身后离去。
夜色渐凉,一轮新月不知何时挂上了枝头。
宁王府,手里拿着从淑妃宫中传出的密信,慕容昱仍焦急的在书房来回踱着步子。今夜,未眠的不只有独坐在翊坤宫,看着窗外清冷月色的芷晴;绿烟阁,再次泪湿枕巾的绿芙也不由得再度坐起,披上了外衣。推开窗户,依旧是如水的月色,只是看久了那银色的清辉,不知怎么的,她的双眸反而越发的红肿,怔怔的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