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昭懿本还以为，云起湛昨夜受了伤就会稍微收敛一点，可没想到一路上还是一副冷面无情的做派，这气势都把刚下朝的大臣们吓得连连为他们让路。
放眼望去，这洵王宫处处都是一派空灵明净的样子，有如神殿一般的威严。
走了好一会儿，他们来到一段用白玉镶成的阶梯前，上面还雕刻着好几条腾龙，周边还有向深处蜿蜒的宫道，竟勾起了连昭懿心中的一段往事。
云起湛回头看了看她，察觉到了异样，还是冷冷地问：“怎么了？”
连昭懿淡淡地笑了笑，松开了他的手，便独自沿着阶梯、朝着深宫的方向继续走去，那美丽的背影却流露出一股明晃晃的哀伤。
她想起，在母国的皇宫前也有一段一模一样的白玉阶梯，可自从父皇母后因为战祸死在了那里，阶梯上雕刻的龙就被王族鲜血染红了，尽管皇兄用尽了办法也弄不掉，而她也就再没走过那段路。
现在，连昭懿再一次见到了白玉神龙腾空飞跃，只是她爱的人都不在了。
见她一言不发，云起湛就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好像内心也能感受得到她所有的不安与难过，可这浅薄的同理心原是他最讨厌的情绪！
这一段路不长不短，最终通向一处红墙白瓦筑成、名为“仙臣”的高大宫殿。
等两人走近这宫殿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衣饰华丽的宫人候在门外了，而且全都在偷偷地看向连昭懿，那眼神就像是在窥探什么稀罕的物件一样。
“王爷，我这身打扮不对吗？”连昭懿心虚地问，可这洵国的常服都是王府内的侍婢准备的，从样式、规制和礼仪上来说，都不应该有错的呀！
云起湛自然都是知道的，但还是什么话也没说，故意让她好一顿猜。
很快地，云起湛和连昭懿就被一个模样严肃的女官领进了大殿内。
和她想的不同，这大殿内全被打扮精巧的贵女们挤满了，反倒有一种让人讨厌的市井之气，而全无皇家贵胄的非凡气度。
“儿臣，云起湛……”
“儿臣，连昭懿……”
“向父皇、母后、皇太后，请安！”连昭懿跟着云起湛向大殿的最深处请了安，但因为她一直低着头，也就没法看清那高堂之上的人是什么模样。
宫人们适时地将珠帘收了起来，从里面走出了一个浑身都散发着王者之气但却面露和蔼之色的一个中年男子，笑嘻嘻地说：“湛儿、彦王妃，快起来吧！”
云起湛先起了身，再稳稳当当地连昭懿扶了起来，再一次招来了这大殿内贵女们的小声非议，好像是他做了一桩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这时，连昭懿才将这大殿看得真真切切的！
在那高堂之上，除了刚刚走出来的洵皇之外，还坐着两个极为美艳、掌握着这个帝国最高权力的女人。看上去，坐在左侧的就是举止端庄、不苟言笑的皇后萧丽华，而微微躺坐在右侧的且打扮雍容华贵，就是皇太后萧明女。
还有六公主云起沁，就懒洋洋地坐在萧太后的脚边，那高堂前的阶梯之上。
至于那些她不知道名字的，也能看得出来是一些身份非同一般的臣子和内眷们，则错落着站在了阶梯的旁边，个个都气质不俗、模样生得俊俏！
……
“彦王妃，果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呀！”
“彦王还真有福气呀！”
“都说彦王对彦王妃是一见钟情，起初我还不信呢，现在看来是确有此事！”
“彦王把彦王妃藏得也太好吧！这样一个天大的美女来了皇城，我们这些皇亲国戚都还没见过呢！”
“不是说南焕人个个都生得肥头大耳的吗？”
“对呀对呀！这彦王妃一点也不像是生长在荒蛮之地的女子，倒是生在天宫的女神仙呀！”
“彦王妃……”
不知怎么的，这些贵女们忽然像潮水一样的涌向了连昭懿，一些胆子比较大的妇人竟然伸手来摸她的身子，还说着满嘴的胡话，让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付才好！
“咳咳……”云起湛也看不下去了，连忙想要给这些人一些示警。
可这女子一旦耍起性子来，那里还管你是“活阎王”还是“死阎王”的，就是豁出去命也得要好好将这彦王妃整一整!
还好，萧太后发话了，半似玩笑半似认真地说：“好了好了，看把我们彦王都急成什么样子了！小心都给你们送到边疆去。”
终于，这些贵女们才纷纷停下手，回到自己的该有的位置上去！
连昭懿趁机躲到了云起湛的身后，手里还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袖，接着就老实地低着头，她实在是不想再让这些贵女们动手动脚了。
萧皇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彦王妃别见怪，这皇城难得一回见了新人，自然是有些不懂分寸的。”
洵皇云起琛华也附和着说：“皇后说得是！”
这时，一位大臣振振有词：“恕臣直言！之前两国在筹备联姻之时，焕帝就差人送来了一幅画像，上面分明是一纹身披发、体态肥胖、面目凶恶之相，与如今在殿内的彦妃判若两人！不知，彦王妃作何解释啊！”
连昭懿偷偷瞄了云起湛一眼，只见他神情自若，是丝毫不将这臣子的诘问放在眼里，也没有一点帮着解释的意思，又将她气了个半死！
连昭懿轻飘飘地回应道：“我们焕国人，历来有图腾崇拜的习俗且以体态丰腴为美，这画像是画师为我美化而作的。从前是挂在皇宫里的藏书阁，而此次是作为皇族大婚出阁礼物赠予彦王的，并不是两国间的信物！”，语气不卑不亢。
其实，这南焕王族的画像历来都是民间用来祛邪消灾的，她知道皇兄肯定是不会让这画像出现在和亲的礼单中，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到他们的手上！
萧太后又打趣地说：“都看看吧！你们当初看了这不像样的画像才不信本宫的眼光，都极力反对这桩婚事，也有了今日的赌局！”
赌局？原来，今天动静闹得这么大，就是因为他们在宫里起了一个赌局，难道就是要赌她是貌若天仙还是丑得都不敢见人？
“哈哈哈，看来这一局确是母后和彦王胜了！朕心悦诚服啊！”洵帝笑嘻嘻地说，倒像是一个老父亲见了儿媳的憨样子！
萧太后见一向喜欢耍赖的皇帝也都认输了，也就心满意足地要摆架回宫，笑着说：“认输就好，本宫也累了，就改日再和彦王妃话家常了！回宫！”
萧皇后看上去也没心思继续耗在这里，但还是主持起了大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按太后的意思，稍后将你们押下的财宝都送去彦王府，作为见面礼送与彦王妃！”
“谢太后恩！”众人纷纷下跪，诺大的宫殿将他们衬得就像小小的蚂蚁一样……
而萧明女就像高高在上的“皇帝”一样，不，更像是九天之上的神一般，散发着一种唯我独尊的王者之气，高傲地俯视着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然后跨过他们低耸的头颅，从前殿离开，水心儿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也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所有人都像木头人一样地静止不动，没人知道，这低耸的头颅掩藏了怎样的不甘与傲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