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承宗逐渐恢复知觉,便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冰冷,渐渐睁开双眼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节车厢当中,地上满是灰尘,坐起身子往身旁一看,便看到了几名陌生人坐在椅子上看着报纸。
“你醒了?”韩承宗闻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戴着眼镜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人,长着一张瓜子脸,眉峰修长,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一股读书人的优雅,两人对视着,女人轻声浅笑,介绍道:“我叫沈艺,沈阳的沈,艺术的艺,你好。”
简单的打了声招呼,韩承宗观察在场的其他人,一名略显邋遢的中年人,长相和蔼,表情温和,正背靠座椅把玩着手上的手表,眉宇之间又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狠,韩承宗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这男人身上散发着一种煞气,让韩承宗汗毛倒竖,有些紧张了起来,他抬头瞥了一眼韩承宗,默默地说了一句:“陈卫东。”说完便继续摆弄手上的手表。
“他不太喜欢跟陌生人交流,你不要介意。”沈艺笑了笑,指了指坐在身旁的青年,说道:“他叫陆鸿州,我也是刚刚才认识他的。”
陆鸿州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脸上带着一条浅浅的疤痕,长相秀气,见到韩承宗后便伸出手,说道:“陆鸿州,您怎么称呼?”
韩承宗与他握了手,进行了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四人坐在位置上面面相觑,似乎谁都不想先行开口,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凝重,陆鸿州开口打破了这该死的沉静:“我想知道,不止是我一个人中奖,到了这个见鬼的地方吧?”语气之中夹杂着一丝无奈与自嘲。
“我是一觉醒来便到了这里了。”韩承宗满含无奈的说道。
“我也是……”其余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你们都看过哔哔小子了吗?”沈艺一指手腕上的手表说道。
“哔哔小子?”韩承宗不解的看着沈艺。
“我们大家都有,你看看你的手腕儿。”
韩承宗看着手上的手表,表盘正上方刻着尖端科技四个大字,而正中间则刻着一个黄头发,蓝衣服,伸着大拇指,面带微笑的小人。
“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韩承宗脸色微变,然后惊异的说道。
“据我所知,这东西是安排任务所用,你可以点击一下上面的屏幕。”陆鸿州提醒道。
韩承宗按照他所说的,将信将疑地点了一下手表上的屏幕,只听“叮”的一声提示音后,表盘上显示出了本次任务提示。
任务一:不可被警方抓捕,如被抓捕则任务失败。
任务二:抢劫在香港回归前于杜雷市抢劫一家银行/网点/营业厅,涉案金额达一百万元,则任务成功,如金额不达标,则需再次抢劫。
任务奖励:五百点积分。
韩承宗看到任务提示后眉头都快要皱到了一起,他看着其他人的脸色多少都有些变化,大概就知道了,他们的任务应该是相同的。
“抢银行,拿啥抢?”陆鸿州的这一句话,让众人都沉默了。
“我想问问谁有九六年之前的钞票?”陈卫东的这一句话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不论是抢银行还是弄到一百万,没有钱寸步难行,在这座钢铁丛林当中没有钱就相当于失去了生存的权利。
几人纷纷掏了掏口袋,将所有的钱都放在了桌面上,陈卫东再看到韩承宗掏出来的百元大钞时,还有些惊奇地问道:“红色的一百快?”
“怎么了?这不是第五套人民……”
“现在是香港回归之前,怎么可能有第五套人民币。”陆鸿州没好气的打断了韩承宗
“红色的人民币是不能用的,那么就是说我们现在手里的钱,仅有一千三百六十七元,这笔钱至少能够保证我们两个月的吃住是没问题的。”沈艺点了点头道。
“等一下,一千多块钱就能保住四个人的吃住?就算是在九十年代这也太……”韩承宗担忧地说道。
“这只是初略的计算,具体时间要按照我们的消耗来算。”沈艺淡然的回应着。
“所以我们现在有什么打算吗?”韩承宗问着。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什么好办法,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卫东却忽然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神之中露出闪烁着凶光,缓缓的说道:“抢劫。”
这话一出口,韩承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看起来温和的陈卫东,竟然这么狠,一开口便是抢劫,不过沈艺倒是显得很是淡定,竟然出乎意料的同意了这个计划。
“抢谁?”陆鸿州突然问道。
“谁有钱抢谁。”陈卫东面不改色的说着,还将怀里的一把弹簧刀放在了桌面儿上,戏谑地说道:“给你们省钱买刀了。”一抹渗人的笑容挂在了脸上,陆鸿州忙观察四周,手忙脚乱地将弹簧刀收入怀中,低声道:“大哥,这儿是火车,不一定什么时候来个人走过来,真给你报警抓进去,你不害怕我还怕呢,严打啊!”
陈卫东满不在乎的白了他一眼,继续低着头摆弄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不再理会众人。
在此之后众人再度陷入了沉默当中,韩承宗也由于疲倦便找了一个座位躺了下去,心里反复的分析着这几位的一举一动。
从心理素质来讲,陈卫东是最强的,虽然韩承宗很不愿意承认这点,但不可否认,他这一身煞气肯定是杀过人,而且他来到这里执行任务的目的,绝对与自己不同。
反倒是分析的头头是道的沈艺,陆鸿州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特别让人难忘的地方,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大学生,一个戴着金丝镜框看着就弱不禁风的陆鸿州。
但,韩承宗也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无论是陆鸿州还是沈艺,在这个团队当中他一定是最弱的那个,时代越靠后则越文明,代表着心理承受能力低下,如果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最先反应过来的绝对不会是他。
正当韩承宗仔细分析时,忽然感觉有人推了一把自己的肩膀,他睁开眼睛一瞧,原来是陈卫东。
“大哥,怎么了?”韩承宗紧张得直咽口水,浑身紧绷,看到陈卫东坐在自己的身边,别提有多害怕了。
“抽根烟吧,咱们聊聊。”陈卫东卷好了一根香烟点燃,又卷了一根递给了韩承宗,他懦懦地接过香烟,陈卫东将火机送上,二人一起深吸一口,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
男人之间很简单,如果彼此之间有什么隔阂和误解,递上一根烟聊上一会儿,有什么心结都可以打开。
“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陈卫东弹了弹烟灰,看着窗外的一草一木,他原本凶狠的眼神缓和了不少。
“我……”韩承宗嗫嚅着,话就在嘴边儿却说不出口,一边担忧着,一边好奇心又驱使着他去问自己想问的问题。
“别害怕!有什么话就大胆的问!”陈卫东大大咧咧地抬起手来拍了拍韩承宗的大腿,让韩承宗浑身一激灵,他坐起身来看着陈卫东的双眼,二人四目相对之下,韩承宗坦然了……
“你杀过人吗?”韩承宗用警惕的目光盯着陈卫东问道。
“杀过,八零年我被迫下岗,之后就走了很多歪路。”当陈卫东提及自己的事时,眼神之中刹那间闪过一丝悔恨。
八一年,因为听到邻居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所以两个人大吵一架,当晚邻居便报警,称其家中的内衣被偷,根据邻居的回忆当中,这几天她只与陈卫东一人发生过口角,于是乎便顺理成章的到了他家,合乎逻辑的在陈卫东的家里找到“丢失”的内衣。
陈卫东多次表示自己的无辜,最终换来的却是被贿赂的警员,对他无情的殴打,在一次次的殴打,电击等多种酷刑后,陈卫东对这件事供认不讳,获刑三年。
在狱中有不少人都看他年龄小欺负他,一次接着一次,陈卫东爆发了,用牙刷桶穿对方的耳朵,过后又加刑八年,经过此次事件后在监狱中也没人再找他的麻烦,因为各种良好表现,共计服刑六年。
八七年是很不平静的一年,一周七天前后换了十二次工作,上午做完下午便被辞退,又找到工作,却又不知老板在那里听到的闲言碎语,又将他辞退,就当陈卫东无计可施,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名台湾在逃的犯罪分子来到了大陆。
一眼就看中了失意的陈卫东,以赚钱为由引诱其到了了一间废弃房屋处住下,期间传授不少犯罪手法技巧,按照正常人来说,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开始害怕或者是逃跑,但陈卫东听后不止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愈发兴奋起来,一连请教了一个晚上。
两个人聊得很是投机,这名台湾人便告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的本名叫赵仁礼,曾在台湾以及香港等地区流窜作案,在一次回到台湾后发现妻子改嫁,便将其妻子与六个月大的孩子杀害碎尸,说完这些还表明自己有意收陈卫东为徒。
随即一拍即合,赵仁礼将自己的手枪交给了陈卫东,就这样在酒精的催使下,在街上踩点找寻下手对象,终于在晚上八点左右,发现了一名刚下班的柜台员工,因为当月是十五号,正好是其发工资的时间,女子想要将钱存到自己的银行卡当中,陈卫东一路尾随,直到银行处停下,见四下无人便上前大喊了一声:“抢劫!”
这一声引起了对方的尖叫,赵仁礼见状赶忙将女子的口鼻捂住,陈卫东因为害怕被发现,心中渐起杀意,可又不忍心动手,看着对方剧烈的挣扎这更加加深了陈卫东的杀意,一刀刺了出去,因为慌乱之下,刀诈偏了一寸,正好扎在了心脏部位,女子当场死亡。
赵仁礼将抢来的一百四十元拿上,带着陈卫东立刻离开了案发现场,跑了很久二人才停下脚步,陈卫东连大气都没喘上一口,便立刻要求赵仁礼给自己分钱,赵仁礼却只是扔给陈卫东二十元,当陈卫东询问原因时,赵仁礼以“差点坏了事”为由拒绝多分钱给陈卫东。
陈卫东因此反复琢磨,枪在自己的手上,刀也在自己的手上,为什么要听他的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开枪将赵仁礼射杀,随后离开了案发现场,陈卫东也因此带着这一百多块钱买了一张火车票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哈尔滨。
讲到这里,他将手上的烟头掐灭,又续上了一根香烟,咳嗽几声没有在接着说下去。
“再之后呢?”韩承宗听得有些入迷了,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见他停下便催促他再继续讲下去。
陈卫东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抽了口烟过了半晌这才继续讲起了过往。
陈卫东抢劫这一百多块钱,很快就花光了,他看着手中最后剩下的几块钱,便到了一家超市打了一个电话,找了两个过去在监狱当中胆子大,犯过案子的狱友,他们也正在为出狱后的生计犯愁,一听到有赚钱的生意上门,立即购置火车票前往了河北省石家庄市。
三人在出租屋内碰头,陈卫东就将手里的枪拿出来了,说:“看见没有,我手里头有家伙,咱们干一票打的,我知道有一家有钱,买菜都开着轿车呢,今天咱们就去他家。”
这两人一听当即答应下来,到了夜里他们便戴上头套来到了这个公安局宿舍,几人翻过窗户进到里面后,便开始翻找起来,起初陈卫东也没要杀人,只是手下的两个伙计因为长时间坐火车到石家庄时,已经有两天没有正经的吃过饭了。
所以左翻右找没有找到钱,就想去冰箱找点儿吃的,两个正在冰箱拿了一盒牛奶喝了几口,就觉得楼下有很重的脚步声,陈卫东立马就警觉起来了,端着枪躲在角落里,迎面正好走来了一个孕妇。
孕妇看到这几个蒙面的男人在自己家里,他们就慌了,孕妇也慌了,立马开始大喊大叫,陈卫东没有开枪,而是上前将她扑到,用刀子对准咽喉割了下去,孕妇抽搐一阵后便没了反应。
三人走到门口,就正好碰到其丈夫与公公婆婆赶上了,两伙人就碰了个对脸,陈卫东见没有办法了,开枪将三人射杀,想要跑时同伙儿说什么也不能白来一趟,不顾陈卫东的阻拦,房间各处翻找,最终在床下找出了人民币共计四十多万。
枪声惊醒了周围的邻居,听到枪声后就有人赶紧拿枪出门,陈卫东也将钱装好了袋子准备出门,同伙刚一开门就碰到了那两名警察,陈卫东的两个同伙反应没有对方快,警察立马开枪射杀一人,一发流弹镶尽了大腿,陈卫东因为带着钱走在后面并没有受伤。
因为没有开灯,屋子内漆黑一片, 所以警察没有察觉到陈卫东的存在,陈卫东潜伏在门口拐角处,在对方放松警惕后,迅速开枪将二人射杀,随后背着这个同伙火速离开了现场,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陈卫东又要拿钱又要背着人跑就很累,找了个花坛躲好。
这个时候同伙因为感谢陈卫东将自己带了出来,就说了一句:“就冲你把我背出来,我的钱分你一半。”这一句话就让陈卫东起了杀心了,看着自己手里有枪,而且四十多万不是一笔小数目,就想着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也就不差你一个了,趁其不备拿刀将其杀害,将尸体放入花坛内,带着钱离开了石家庄,此后又犯了多起案件,直到一九九四年,因为抢劫中国农业银行洛阳分行的运钞车,被警方击穿腹部,经过抢救后,数罪并罚判处死刑。
“这……这可真是传奇的一生……”这故事的精彩程度不亚于他所看过的任何一部电视剧,这样的人生经历,放在小说里都算是曲折离奇,更何况这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
“乎……”抽完了最后一口香烟,将烟头捻灭在桌子上。
“呜呜!”随着一声长鸣,火车缓缓地驶入车站,原本安静的展台顿时变得嘈杂起来,旅客拉着行李箱,老人牵着孩子来看望自己的父母,人群犹如浪潮似的走出车厢,车停了,故事也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