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七月初,我三遊九寨沟。在枝柯蔭复的栈道上,在色彩斑斓的海子边,在喧腾的瀑布,在钙华的滩流,无论是动态的滩、泉、瀑、溪,还是静态的湖、泊、堰、露,都再次引领我走进恢弘的,同时也是惟一的自然神话中。
九寨沟是水的天堂。那些承载水的温床,是由石灰岩构成。这岷山式的喀斯特地貌,实乃是水的乐园。温柔的溶蚀,让岩石变成茸绿的海绵;凸起的肩岬,让碧波变成跳跃的晶体。在数以千计的海子中,它静下来,再静、再静,与树影、与花姿、与岩石、与荇藻,共同沉入一个亘古的春梦。亘古的春梦啊,亘古而又透明!纤萝不飞而又玲珑剔透,一尘不染而又色彩斑斓!甚至须臾不能停歇的风,也被它吸进去,成为凝固的舞蹈,成为盘纡的梦痕。可是,一旦它快乐起来,所有的溪流,所有的阶坎,刹那间,都飘满了霓裳的舞衣。星光凝成的吴带,宝石缀满的裙裾。旋起来,飘起来。色彩的颠狂,珍珠的弹跳。这些令人心荡神驰的液体的牧歌啊,在温煦的阳光中闪射、反射、散射和折射。当此时,九寨沟变成蓝色的伊甸园,虹的碎片,挂在每一棵欲醒还醉的树上;梦的珠贝,装进了每一只盛载神奇的行囊。忽然,我的耳畔响起了熟悉的旋律,啊,那是当地藏民围着篝火跳起的锅庄——这天堂的音乐,给逐水而居的人类,带来了多少惬意与欢乐。
在我生存的国土上,水,曾经构成了民族拂之不去的忧患。但九寨沟的水,却与忧患无关。它给我们带来的,除了无与伦比的美感,还是无与伦比的美感。
这样的水,不适合饮关羽的乌雏马,但适合饮老子的青牛;不适合浮载远征革囊,但适合洗滌志士的愁肠。徜徉在九寨沟中,面对这地球上的独一无二的水脉,我仿佛走进了雪山女神的血管。在柔媚中游泳,在檀香中呼吸,我成了春江中快乐的游鱼。
啊啊,生存在汽车夹缝里的城里人,沉溺于获利欲望中的生意人,被无穷的烦恼困绕着的文明人,被冷酷的网络束缚了灵感的年轻人,如果你有空,就一定来九寨沟;如果你没有空,就更应该挤出时间来!这里的穷极变幻的水景,不但可以疗治你精神的溃疡,更可以培植你纯洁的情操!
渐行渐远,陶醉之余,我真的想浮一大白,当一回欧阳修式的醉翁了。一念刚出,我立刻感到羞愧。此时,此地,哪怕是最醇厚的芳醪,也会污染这地球上的最后的童话。
2004.7.10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