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牛儿从小就在困厄的环境里长大,惯经风浪,对什么事都计算的仔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的出现。所以这次帮助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逃离春香院他也早就暗暗地安排下,把能想到的都一一梳理得整齐。
银若雪的大婚自然招惹得满朝的文武百官都来祝贺,送来的贺礼把一间间屋子塞满。谁都知道雷怒海在阉儿魏忠贤面前说一不二,若叫他记恨上你,只消把嘴略微地歪一歪,你的小命不保不说,恐怕你的全家满门都要遭殃,还要连带着你的祖坟都要被刨个尸骨朝天。所以谁不想趁着这个大好的机会好好地拍一拍雷怒海的马屁呢?
不但是满朝的文武官员,就是外放的各级官员也早早地就遣心腹带着贵重的礼物回京孝敬,把家中祖传的宝贝、地方上搜刮来的金银都奉到雷怒海的面前。雷怒海自然也懂得利用这样大好的机会,想着能狠狠地捞上一笔,自然高兴,不论谁来送的什么都一概笑纳。
当今皇上听说之后,也御笔亲题了一幅中堂送来,并着内府拨下万两白银作为贺礼。如此更叫雷怒海觉得脸上有光,看人的目光愈加地狂傲起来。
童牛儿对这些却都不怎么在意,以为都是糊弄人的东西,不值得自己留心。他如今最挂怀的就是能平安地把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三人送出城去,与她们的亲人团聚。
可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须知这春香院的窗下和楼前都还有锦衣卫在暗中看守着,自己若不用个巧妙的办法把她们三个送出去,怕就会惹出葬送三人性命的大麻烦。童牛儿自知其中的危险,所以也就格外地小心。
这日天公却不肯作美,一大早就下起鹅毛大雪,堪堪吉时已到也不见转晴。但各路宾客都已经迎门,也只好开始拜堂。童牛儿这边没什么亲人,倒简单省事;银若雪这边来的亲属却多,叫人一一引荐给童牛儿,只是见礼就把童牛儿累得头昏脑胀,在心里暗骂:怎地人多?干嘛生出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来?
终于等到银若雪蒙着红盖头从内堂里被喜娘搀扶出来,和童牛儿牵着一根红绸子跪在雷怒海的面前行大礼。童牛儿此时的心却已经飞回春香院,想着不知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三人是不是已经平安离开?
这些事都是童牛儿安排卓十七替他料理的。
卓十七一大早就安排下三顶暖轿在离春香院不远的巷子里等着,看童牛儿那边的时辰差不多了,便领着直向春香院中来。这轿子却不是空的,里面分别装着从别的春楼中找来的三个姑娘,只为顶替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三人。
这招偷梁换柱自然是童牛儿的主意。他知道那何妈妈是银若雪安排监看林凤凰等人的眼线,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她立刻就发现三人不见,总要等到把三个人送出城去之后才行。所以他也早就花钱买通春香院里的姑娘把何妈妈缠住在房里,然后叫卓十七带着三个姑娘上楼去把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三个人换出来,装进轿子里抬走。
如此做还为了让守在春香院门前的锦衣卫心里不会生疑。他眼睁睁地看着三个女人下轿子进了春香院,又看着她们三个走出来,一路说笑着钻进轿子走掉,自然不会多想,也就不会找什么麻烦了。
在暗处埋伏的林猛等人早就等不及了,见三顶轿子离开春香院,林猛就和朱大哥带领的一班死士在四下里紧随着保护。众人一路折转,直向出城的西直门而来。
却不想这何妈妈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眼皮总是跳,叫她心神不宁的。只在房中呆了片刻就从姑娘的纠缠里挣扎出来,到楼上楼下走过一圈。待来到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居住的房门前时,她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不对,奇怪明明是京城的口音,怎么忽然变作山西左近的了?
这却是卓十七做事不细致的地方,他在春楼中找人时,只注意长相、身高和胖瘦与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三人是否相像,却没有想到口音。而这三个姑娘都是从山西那一边过来的,在京城里呆的时间虽然也已经不短,但乡音难改,说起话来还是酸溜溜山西味。三个人并不知道其中的安排,所以也没想到要遮掩什么,说起话来还是那么高门大嗓的,让何妈妈听得真切。
何妈妈推门瞧着三个人奇怪片刻,问她们为何在这里。待听完三个人莫名其妙的回答,何妈妈立刻恍然其中所藏的玄妙,明白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三个怕是被人救走了。她从来最怕锦衣卫的狠毒手段,想着如此,一旦银若雪知晓,怕不扒了自己的老皮才怪,不禁吓得颜色更变,连两条腿都打起颤来。
沉一口气,想起门前还有锦衣卫守着,忙踉踉跄跄地奔下楼去报信,只希望能尽快抓到林凤凰等三人,叫自己将功补过,不要被责怪得太厉害。不然自己这幅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了那虎狼般狠毒的锦衣卫的折磨?怕还不挨不过一时三刻就死定了?
锦衣卫听说后立刻醒悟,知道那三顶轿子里装的必定就是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三人,忙疾步去营中报信,叫人骑了快马去四门安排抓捕。然后和营中的锦衣卫、巡城的御林军一起在大街小巷找这三顶暖轿。
他们却不知奸猾的童牛儿早就想到这个,是以也早就做了万全的安排。三顶暖轿行到一个僻静的巷子中后,拐进一个院子里面。院子里停着三辆装满冻得结实的粪便的大车,原是京城里往外面拉的。这大车却是经过仔细改装的,一面的木板装有机关,可以打开,露出里面的空间来,足够让一个人躺进去。
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三个人见了都不禁皱眉,但想着只要能逃出这里,去到外面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便怎么都值得了。三个人无奈,只好躺进粪车里,被埋在下面,一路赶着向城门行去。
林猛和朱大哥等人都化装成担柴的樵夫,或者打把势卖艺的庶民白丁,跟随在粪车的左右,以防不测。
这粪车每天都要在这城门出入几趟,早就和守城的兵士熟悉。其中拉的东西又这么肮脏,是以从来没有人肯仔细检查,总是匆匆就放行。童牛儿正是瞧中这一点,才有这样的安排。
但今日却不顺利。粪车来在城门下,跟在旁边的林猛见守城门的兵士旁还站着几名身穿大红色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不禁在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这几名锦衣卫对过往的男人不理不睬,专门拣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仔细端详。林猛等人见了立时明白,知道这城门怕是不好走了。
粪车来到众锦衣卫的面前,其中一个指着向守城的兵士道:“去,搜搜看,下面是不是埋着人?”那名兵士一皱眉,知道这是在有意刁难自己。但想着若不肯上前,自己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无奈只得提着一只长枪过来,端起就要往粪堆里刺。
林猛见了吓出一身的冷汗。那木板并不如何的厚,他若是用的力量大些,把木板刺穿,里面的人还有好吗?一旦见血,岂不就把一切秘密都拆穿?林猛见自己正在第二辆粪车的旁边,急中生智,把在袖子里藏的短刀的尖恨恨地刺向拉车的那匹老马的屁股。那马怎么能忍得了这样的疼痛?立时暴跳起来,就向前冲,把前面这辆撞得也跑起来。
驾车的车夫虽然收了童牛儿的钱,却没想到是这么麻烦的事,早就吓得不行。突然见如此,立刻有了主意,跟着高叫着“马惊了,各位小心——”便在后面再抽上一鞭子,叫这马跑得更加地快。
在马匹前面挡着的众兵士本来就不愿意检查如此肮脏的粪车,见是这样,立刻闪身让路,叫这三辆粪车顺利奔出京城,一路向西去了。
林猛和朱大哥等人见了暗自高兴,在后面跟随而下,很快赶上。把粪车赶到僻静没人的地方,将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三个人从车里弄出来。三个人却已经被冻得四肢发麻,双唇颤抖。
早有等候在此的大车过来,让众人进入其中。车上高搭着暖棚,里面生着炉火,叫众人很快缓过精神。林猛和林凤凰、白玉香终于团圆,三个人拥抱在一起,自然满心的欢喜,有说不完的知心话;霍敏英想着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日夜惦念的弟弟霍敏玉,也满心期待,让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
大车粼粼而动,碾压着地上新落的瑞雪,一路折转着向前去了。
刚入洞房没有多久的银若雪很快就得到禀报,说春香院里的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三人被救出去了,至今找不到任何下落。银若雪眼珠转动,已经明白个大概,转身来在穿着大红湘绣新衣的童牛儿面前,柔声道:“相公,你我今日成婚,你高不高兴?”
童牛儿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但装着糊涂道:“高兴啊。”银若雪微微一笑,道:“既然高兴,你且与我说句实话,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她们三个是不是你安排人救出去的?” 童牛儿却把头摇得厉害,道:“怎么可能?”
银若雪却不肯信,呸他一口,道:“除了你,还有谁有这等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