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说,便是矮矬子悟空和尚就不会消停。
此人心狠手黑,百事无忌,什么都做得出来,怕不会轻易放过童牛儿和唐婉莲。若叫他二人早日成婚,有了名分在,悟空和尚自然会有所忌惮。
悟明和尚一想到年多后自己或可抱上孙儿,心中就有说不出的清爽舒畅,暗暗得意。
刚用过早饭,听有人敲门,转头见童牛儿和唐婉莲衣饰整齐,垂手在门口侍立。略点一点头,唤二人进来。受过二人的礼数,教座看茶,面带微笑,目色慈和地上下打量二人,如看宝贝一般。
瞧了片刻,突然开口:“你俩个昨夜没有同房吗?唐姑娘怎地还是处子之身?”一语将童牛儿和唐婉莲皆问住,二人未料这一个也能看得出。
唐婉莲反应却快,忙欠身道:“我这两日——身上正不干净,是以——昨夜没有和相公同房。”话未说完,已羞得颊似朱染,面如火烧,将头深埋。
悟空和尚轻轻点头,道:“早日到得一起,也好叫我早日抱上孙儿,知道吗?”二人怎敢不应?各自点头。
待回到房中,童牛儿坐在椅上拧眉不语。
唐婉莲端庄坐在床侧凝目看他,却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听童牛儿轻叹一声,道:“师父怎知你还是处子之身?”
唐婉莲听他如此问,面上渐红,羞色又起,低头片刻,道:“相公,我知你怜惜我。可我们已拜过天地,入过洞房,不论怎样说,我都已是你的妻子,今夜你便——你便——要了我吧。”
童牛儿默然片刻,道:“你若知我家中情形,必不作此想了。”唐婉莲惊得抬头,道:“你——你有妻室了?”
童牛儿略点一点头,想想又觉得不对。自己与赛天仙和银若雪虽都有关系,但都不曾明媒正娶。要说妻室,唐婉莲倒算是正室。沉吟着道:“说到妻室,你是第一个。只是我与别人有情,但还不曾娶。”
唐婉莲知书达理,听童牛儿如此说,暗舒一口气,道:“我不争名分,你若不愿叫我为大,我——我愿做小,只要你不欺我就好。”
童牛儿摆手道:“休说,这三五日内我必送你下山,叫你和家人团聚。你还是另寻户好人家吧,若和我一起,必没有好日子过,岂不将你害了?”
唐婉莲听童牛儿力拒自己,倒觉委屈,噘了嘴儿闷闷不乐。
第二日童牛儿刚起,听觉慧在门外唤道:“师兄起了吗?师父有请。”
童牛儿应声推门走出,见觉慧正翘脚向窗内张望,心中觉烦,喝道:“看什么呢?”
觉慧立觉尴尬,陪笑道:“师兄好艳福,竟娶下仙子为妻,我——我真是羡慕得紧。师兄,帐内风光如何?”
童牛儿心思转动,佯装叹过一声,道:“她呵,只是中看,做起乐事来却象块木头。温存的话也不说一句,连一声叫都无。唉,没意思,倒不如野店里的姑娘解风情。”
觉慧道:“她是好人家女儿,自然不肯放浪。师兄,你还需好好调教才是,我以前在山下时——”
童牛儿瞪目道:“少罗嗦,师父找我什么事?”
不知为什么,觉慧对童牛儿十分敬畏,如鼠儿遇猫,那种怕是骨子里的。听他一声喝,吓得立时噤声。低头道:“师父在前面大殿中侯你,什么事我却不知。”
二人兜转了半里路,来在头道院子的一座天神殿中。
这殿只有迎头的一块匾额,里面却无金身。向门的白壁上用朱砂书有‘普渡众生’四个大字,叫童牛儿瞧着有趣。
他对这四个字虽识不准,但久听人说,大概意思也明白,以为写在这里十分讽刺。
向里看时,见一张八仙桌旁团坐着三个人,为首的正是三师伯悟空和尚。中间是师父悟明和尚,下手是八师叔悟真和尚。
六只眼睛皆向他看过来,其中意思却大不相同:悟空前日杀他不成,折了好大个面子,对他恨到牙痒,看他的目光凶狠无比,如若兽类;悟明和尚看他自然慈爱非常;悟真的目色却冷漠淡定,空洞无物。
童牛儿行过礼后,来在师父身侧垂手站立。悟明缓声道:“徒儿,前日你失手杀死大师伯,按罪本当斩首。但三师伯和八师叔念你救妻心切,情有可原,这才饶你不死,还不谢过他俩个?”
童牛儿心中暗笑,分别向悟空和尚和悟真和尚执礼,口中称谢。二人面无表情,不置一语。
悟明见了心中虽恼,但想着如此强硬地将徒儿救下,这中间的便宜也占得够大,区区小事已不必计较,眯起眼睛只当不见。向童牛儿道:“你到寺里至今寸功未立,却欠下这大个人情,终须要还。今日刚好有个机会,离此七十里有个大镇,名唤宝马镇,你可知道?”
童牛儿其实本知,但想着还是装傻为妙,摇头道:“徒儿孤陋,不知道。”悟明和尚点头道:“没关系,这有草图一张,已标明方位,你只需按图行走,就能到达那里。数日前我已去过一次,查明那里守卫情况,但还不够详细。你此次去就是要仔细打听清楚那里驻有多少军队,何人领兵,兵营在何处,一日几次换防巡视,攻城哪里容易等等。以五日为限,五日后若攻下宝马镇,你立下头功一件,可折抵你杀死大师伯却未遭惩办这个人情,明白吗?”
童牛儿听得脑中轰地一声响,暗自道:这群和尚贪心倒大,竟想要洗劫宝马镇,我岂能让你们得逞?且看我调动人马将你们消灭在那里。口中却应道:“徒儿记下了。
他言声未落,听悟空和尚阴恻恻地道:“徒侄,一切谨慎,休耍诡计,你新婚之妻还押在这里。若坏了我们的大事,她的死活可很难料了。”童牛儿才知原来他有如此阴狠计算在,咬牙执礼应下。
当夜叫唐婉莲给她爹爹修书一封,童牛儿仔细揣入袋内。
唐婉莲恐父亲不肯轻信童牛儿,想托带一件信物。可怀里空空,无以为凭。为难半晌,入帐内将粉绫肚兜解下,捧出交与童牛儿,红着脸道:“你拿这个给我乳娘看,她会和我父说,我父自然信你。”
童牛儿不识她信中之乎者也的言语,也未多想,应着将肚兜收好。
二人无眠,对坐到天明。
唐婉莲心思纯净,用情自然深湛,也不肯多说言语,只用一双漆黑晶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童牛儿,一夜不肯稍离。将童牛儿看得春心也动,口舌干涩,强自隐忍,暗暗告诫自己不要作孽。
到出门时,唐婉莲再耐不住,扑过抱了童牛儿哭。
童牛儿轻拍她背哄慰道:“不必担心,有我师父在,任谁也不敢把你如何。”
唐婉莲泣道:“我早不惧生死——我只担心你——你要平安回来才好——”童牛儿听得这一语,怔了半晌,才知这女孩儿是世间难得的宝贝。暗叹口气,想:若得她为妻,这一生该是怎样的幸福呵。
骑马下山,童牛儿以为后面必有人跟随监看,是以先寻人打听了去宝马镇的路径,缘路驰出十几里后,确信跟随之人已经回行,这才拨转马头向魏县方向奔去。
两地一在东南,一在东北,相距不过二十几里路,倒也不算耽搁。时近中午时分已经进了魏县的城门。
寻到县衙,着人通报后,来在衙堂的后厅落座。
等候片刻,听脚步声响,抬头见走入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身体高壮,生得甚有威仪。穿一袭宝蓝色对襟长袍,发上加簪,口下无须,显得干净利落。以为必是唐婉莲之父,人称‘唐清官’的唐叔德,起身恭敬执下一礼。
唐叔德见这青年身材甚高,只是细瘦,五官清朗端正,倒也耐看。但眉宇间有股子玩世不恭的浪荡神气却惹人烦,瞧着叫人不舒服。穿一身肥大农家衣饰,光着一颗青头,显得不伦不类。
想着他说知道小姐下落,以为怕又是来诓骗赏钱的。但不好怠慢,唤人看座赐茶,且听他如何说。
童牛儿自怀里掏出书信递与唐叔德。唐叔德接过看到皮宣信封上‘父亲大人亲阅’六个工整的簪花小楷字体,惊得立时站起,双手颤颤而抖,半晌才将书信取出。
展开看了几遍,才知女儿落身何处,如今状况如何,禁不住落下泪来。暗谢苍天有眼,女儿虽在危境之中,但性命得保,未遭侮辱,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抬头上下打量童牛儿片刻,道:“莲儿可有信物给你?”童牛儿才想起怀内还有一件幽香萦人的粉绫肚兜在,忙掏出递过。唐叔德却不接,命人唤小姐的乳娘来。
那四十几岁的胖大妇人见了双绣鸳鸯的肚兜,立时将嘴一咧,哭了起来,道:“是小姐贴身穿的。”
唐叔德已敛起泪水,点了点头,居上而坐,向童牛儿道:“贤婿,还不拜见泰山大人吗?”
童牛儿怔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