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还记得,在平安时母亲和父亲的举动有些异样,他们经常会莫名的争吵起来,争吵每次都是母亲先挑起的,结果无一例外却是父亲温言相劝才平息。他当时并不很清楚是为什么,当时萧风刚来到这个世界,语言都有极大障碍。
空间乱流里的无数岁月让他忘记了人情事故,刚到龙神大陆时,他只让自己成为比普通人略聪明的孩子。一开始因为婴儿身体的限制,周围一片模糊的影像和声音,怪异且陌生。略微长大些后他发现雪原人很排外,如果他这时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话,恐怕会被认定是被邪恶魔法师诅咒了,或者是一个普通的疯子。
而且他这具身体并不强悍,他没有这样做的资本,甚至去想太多事情太都会异常疲惫。这具身体好像成了一付牢笼,把他禁锢在这个世界,禁锢在暮楚家族,禁锢在一个安宁的梦中。他在断断续续的记忆中慢慢长大,一直到了八岁。
八岁时的那个梦似乎为他开启了一道门,从此眼前的世界明亮了许多,也让他感觉到一些可敬可怕的存在,从那一天起,他的人生方向为之改变。
也是在八岁那一年,母亲时常出门远行,萧风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每当母亲离开时父亲都去练武,这应该是萧风唯一感兴趣的事了。因为每当这时,萧风的父亲才不会把萧风当成一个孩子,教他一些杀场武技,和他说一些意味深长的话。
无论叙述者怎样沧桑,无论事情多么惊天动地,当它经常发生时就变成了平常。
母亲离家已成为平常,父亲的失意也开始被萧风无视,萧风知道自己的武学资质只是不错,而且萧风固执地认为自己在魔法上是有天赋的。以后的日子他便时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努力提升自己的魔法。
母亲离去前,总是把一些小饰小符的东西戴在萧风身上,然后是一番冗长的叮嘱。小镇的生活平和,安宁,成长在镇长家庭让萧风排斥其他玩伴,但他不孤独,他所有的时间都在尽力探索这个世界。
雪原无边,绯阳蓝月每天交替轮回,偶尔会有封冻期提前来临,每一天都是新的世界,每一天也是古老宁定的小镇。萧风花费了几年终于适应了这个世界,掌握了小镇每一条规律,唯一让他感觉奇怪的是,每当他从冰雪森林返回或准备启程时,母亲总是在家。
小镇毁灭时,母亲刚好在小镇,因为封冻期要来了,母亲承诺整个封冻期都在雪原陪着父亲。父亲情绪相当不错,对人对事都和善起来,父子间的关系也拉进了不少。只是几天后,当萧风带着铃儿返回小镇时,小镇已成地狱。
无妄的灾难和萧风最后一个亲人的离去冲昏了他的头脑,也冰冻了他的心,从此他便踏上复仇之路,永远不再回头。上天让他遇到了寒烟,从寒烟那里他感到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痴迷,让他坠落,他情不自禁。
在寒烟遇到危险时不顾自我安危毅然去了魔翎,事实告诉他,他做对了,因为他找到了那股奇异感觉的源头:母亲。
让他想不到的是,他的母亲竟然是一名魔族,而他自己的体内也有着魔族的血液。此时他终于明白了年幼时母亲的时常离家和父亲的失意,他们背后的事情,以及父亲说过的一些话,萧风突然理解了许多。
可是为什么母亲不认自己呢?双方都是对方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有什么比这个还要重吗?萧风想到了魔翎红夜下那畅快的呼吸和莫名的冲动,如果站在离红夜最近的山顶,如果长啸问天,血液会不会沸腾?
萧风似乎懂了什么,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萧风却说不出。不过从寒烟手中的那块木牌上,萧风感觉得到独一无二的爱,那是不能分割的爱,那爱,只给予一人。
失去,失而复返,再失去。失去母亲后萧风再次孑然一身,可他确信自己得到了一些东西。以后的路,将会有缕缕阳光刺破阴霾,照亮前进的方向,而他自己,也会因温暖的阳光而感恩,而祝福。
和霜阳并肩后,萧风的心渐渐融化,没有了狰狞异常的寒刺冰凌。而此刻萧风的心,开始有了一丝缝隙,开启这道缝隙的,自然是萧风手中那片木牌。木牌似乎透着阵阵暖意,沁人心脾,萧风唇角如月,思绪万千,神情动作都轻松下来。
突然,萧风脸上的笑僵住了,刚刚开启的那道缝隙瞬间冻结,冰寒的气息甚至漫溢而出,手也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骤然收紧,单薄的木牌在他手里吱嘎做响,随时都有可能毁去。
“不对!寒烟什么时候有的这块木牌?母亲不可能预知寒烟和我的相遇,怎么可能把它随意赠给寒烟!可和寒烟第一次相遇时,这块木牌就已经被寒烟带在身上了,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风看向寒烟,后者正惊疑不定。看着萧风投过来的目光,寒烟笑了笑,笑得有些不知所措。萧风知道自己多疑了,寒烟虽说古灵精怪,心机却并不深沉,这件事不可能是她故意做的。难道又是……?
萧风平复下情绪,仔细收起木牌,问寒烟:“寒烟,你可曾遇见过一个死灵法师?”
寒烟想了一下,回道:“死灵法师?没有,和死灵法师有什么关系吗?”
“嗯,那就好,最近这里好像有一个强大的死灵出没,既然没事,我们走吧。”萧风暗叹一声,率先向前走去。
“喂,你又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寒烟大呼小叫了两声,萧风一如既往的没理她,她愤愤的哼了一声,却不得不加快脚步赶紧追了上去,大声问:“喂,你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吗?你打魔族士兵时她可是说了很多话呢!”
风中带来萧风的气息:“不,我都知道了。”
“疯老头,你到底是谁?从雪原到魔翎,上至尊者下到蝼蚁,这世界上还有你算计不到的事吗?你让我和母亲相遇是要向我说什么?你又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难怪,难怪母亲态度这么坚决,如果这不是第一次相遇而是第二次的话……呵呵。”
“呆子,傻笑什么呢?”寒烟追上了萧风,正好看到萧风自说自笑。
萧风侧过身看着寒烟,不无深意地说:“是这样的,魔兽森林里有一种非常特别的魔兽,叫梦璃兽。它们小巧玲珑,可以模仿任何魔兽的形态,小梦璃兽刚出生时与双亲形态一模一样,当它们长到可以独立生存时,双亲身形气味都会发生变化,让它再也找不到。
小梦璃兽从此独立生存,并开始模拟它中意的任何魔兽。如果以后它和它的双亲相遇,它们会亲切的打招呼,还会一起分享食物,然后再各奔东西。如果你在魔兽森林里看到一条鱼和一只鸟在嬉戏,一只猫系魔兽和一只魔鼠亲昵的打招呼,或者一只羽鹰带着一条蛇在天上吹风,不用太过惊讶。”
“哇,太有趣了,你再给我讲一个故事吧。”
“……我不是在讲故事。”
可能是寒烟的天真感染了萧风,萧风开始回应她幼稚的问题,然后再惹出更多的疑问,两人说笑中渐行渐远。
在被萧风泪水打湿的土地上,又有同样的水滴出现。不久前离去的魔族女子悄然闪现,与刚才不同的是,此刻她泪痕满面:“小风,你已经长大了,我相信你会保护好温莎公主的。前面的路,你要自己去走了,我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我必须尽快寻找一个能继承我信念的人了,这是我身为魔使的责任。当年与你父亲在一起就已经万分对不起信仰了,现在我已经觉醒了,我不再是我自己了。风儿,保重。”
这次,她用的是流利的大陆通用语。
数以万计的焰耳如同一道洪流,滔滔不绝奔流向前,同时让人震撼贫瘠的荒芜地区怎么能养育如此之多的生命。在这无数星星点点的火光中,一道身影夹杂其中和它们一起奔跑着。她是萧风的母亲,她也在寻找火山,一群焰耳将她包围为她警惕周围动静,在她身旁,几只双耳火焰特别浓重的焰耳王以她为中心来回奔走。
这些火山小精灵颇具灵性,如此之多的焰耳关心她时就代表她的伤即将发作,她也感到身体越来越沉重,可她不敢停下。十几只焰耳自地平线出现,飞一样插进洪流向这里跑来,一路上所有的焰耳像是士兵见了将军,都为它们让开了道路。
十几只焰耳只有一半跑了过来,十几只长长耳朵上火苗兴奋的忽闪个不停,原来三四只焰耳身上带了东西。她看了看跑到她面前的一小队焰耳,一只带了有医疗作用的束心草,一只带了几个紫黑色的果子,而最后一个竟然带了少许的水。
她点头向这些小精灵表示感谢,然后把手伸向了水,可当她的手伸到一半时,她心口处突然一阵抽搐。手在半空僵了一下,慢慢覆到心口上,那里是人心脏的部位,致伤后必死无疑。
但她是魔,魔的核在正胸口处,所以她得以侥幸存活。可即使是魔,心口被洞穿也是无法忽略的伤,透过简单缠绕的纱布,一道时隐时耀的乳白色光芒不时爆出一道电芒,让即将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
那光,圣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