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仑比亚,麦达。
午后,街上异常的安静。频频降水之后,碎碎的花瓣藏在风里,在浓郁幽香的咖啡杯中,轻轻荡漾着,荡漾着……落到路旁的车顶上,慢悠悠地,滑进了水坑里。细细谈笑的人们,抿着咖啡,含着慢转的光阴,正惬意着……
街尾,一个不起眼的咖啡屋里异常安静。其间坐着三位神色各异的客人。中间位置上坐着一位冷面寒霜的男子,正慢慢摇晃着手中的杯子,似乎正在品味风中那浓郁的香味。
一旁坐着另一位年纪轻轻,目光恬静的少年,正在埋头细品着咖啡,眼角却不自然地瞥向靠内墙角里的地方。
那里坐着另一个男子,罩衫的帽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他大半的脸,露出的那一点点,似乎藏着一缕琢磨不透的冷笑。突然他微微提手,那按在衣袖之下的黑洞口便露现了出来,一丝细响……
“哗”,一声微乎其微,转瞬间一道银色的钢丝线甩过半空,直接飘向那躲在黑暗里的脖颈。像是被诅咒了一般,那人呆住,来不及反应,一道黑影掠过,只觉得一股热浪在自己脖子上怒溅出来……随后,身子慢慢倾倒在地,死了。
连翘看着这一幕,嘴巴张得老大,思绪飘向了数天前……
“非常感谢中国朋友……”韦乌里总统感动地拍了拍自己的双手,“反对派的票数越来越高。他们竟然翻出了去年春末时发生在麦达地区的一件怪案,还要逼我找出真凶……”
原来时任哥仑比亚总统的韦乌里,最近正在面临被赶下台的危险。他的反对派们票数节节攀升。最近很多媒体报道都在宣传法制真相,他们将目光锁定在去年,麦达地区一个小村子里,接连死了许多人,几乎全村死光了大半数,但政府却迟迟破不了案……
“这个案子,拜托你们了”,总统露出讨好的笑容。
小白颔首微笑,便带着连翘一同赶往麦达地区了。
自从世纪广场案和王氏一案之后,小白饱受组织上的各种思想教育,他又是公开在局里道歉,又是写上厚厚数百张检讨。总归一句,“禁止谈情说爱!”林队恨不得把这句话刻在他头上,天天敲打。为此,何氏集团有涉毒嫌疑的那些调查就不归他去做了。正巧那几天,哥仑比亚总统密电要求特情局帮忙解决一个案子,于是,他跟连翘便被派往大洋彼岸的这个国度来了。
麦达位于南部山区,植被茂盛,降水频繁,故当地潮湿闷热。小白二人随着当地警员,在泥泞崎岖的山道上艰难前行,周围时不时飞过一些小虫子,这是咖啡林里常见的蝇虫。
那出事的小村子就在林中暗处。村子里歪歪扭扭,依照地形随意盖了几座小木屋,“这些屋子里都死过人”,带路的一个当地警员回头介绍道,“这里住的大都是原著民,他们至今对当地政府带有敌意。去年警方有派人来查,但是遭到各种不配合,结果就不了了之了。”
“米萨埃尔,最近还好吗”,带路的警员冲着一位少女喊道,那少女满脸黝黑,正站在黑洞洞木门前,呆呆想着什么。
米萨埃尔的父母弟弟都死了,她的好朋友和邻居也死了好几个。留下她孤零零地活着,她的神色郁郁闷闷。
“全家死光了?”小白听着这话,停住了脚步,侧脸往那少女的身后望去……停了约半分钟,他决定进去那个屋子看看。
“奇怪,这么大一艘船,”昊然望着这残缺的船体,“远程电子控制,根本不见人影,但闹出的动静却远超人为……”
他慢慢爬上台阶,踏上甲板。眼前这艘船是何氏旗下正大公司的一艘远洋货船,虽然形体不算大,但是异常结实。船体是用纳米钢材铸就的,坚不可摧。
“昊然,你看这边,”哲沫蹲在船下靠近船尾的位置,他的目光停留在船体墙面上的摩擦痕迹。
昨夜一场风暴来袭。这艘货船本停泊在岸边,突然船内发出阵阵排山倒海的巨响,令人悚然?林队他们几个盯着这船许久,有线报指向这船上面可能存有一些隐秘。他们盯了好几天,一直苦于没有充分理由上船,正好借此异状,在海警和110排查的掩护下,昊然二人悄然爬上船去。
“人为袭击?还是公司自己损坏以掩盖什么?”二人绕着船上下兜转了一大圈,只见各个舱室,休息室均安然无恙,唯有靠近船尾那一间,地板由东南至西北方向,严重扭曲变形,倾斜了很大一个坡度。但四周上面除了凹陷,并无破洞。
二人顺着螺旋楼梯,徐徐步置负一层。这一层空荡荡的,不见任何货资。沿着室内四周转了一圈,终究无果。
小白二人缓缓迈入门槛,室内光线暗黑,靠着中央垂落的一盏小灯,泛出昏黄的灯光,勉强看清室内氛围:小小一间房间,靠门口附近摆着一些餐具,炊具,灶上油腻,厚黑的油污顺着灶边一直延续到煤气炉附近,一群小虫子飞来飞去。室内另外一边就是一张凌乱的破床,上面堆了乱糟糟的袋子被子等等。
连翘长叹了一口气,便伸手想去揭开那锅盖,看她吃什么饱腹。他向来心思慈善,看到这惨败内景又心生哀怜……小白一把扯住了他,对他微微摇头。出门在外,理智最重要。
“打扰了……”小白冲那少女颔首致意。
“不客气。”声音沙哑带着哭调。
二人出门去。这个村子总共不出二十户人家,分散到山坡各处。其间竟也有小诊所,学校,小卖部等,此刻皆大门紧闭。自从去年惨案发生后,这些人生意都不做了,全都忧心忡忡。学校里唯一的老师接连失去了几个学生,受不了打击,也辞职远去了。
“……我们可以去看下尸体吗?”小白听了这么多说辞,眉头紧皱,便回头问身后的警员。
“那……那得征求人家同意啊!而且,这里的人都死板,根本不乐意给你掘坟。”
二人兜兜转转了一圈,长长叹了一口气,无果。正在这时,不远处,有个跛子幽幽开了半扇门,瘸着腿往外泼了一盆水,便又进去了。
“哦,那是小卖部的老板桑佩尔。没有生意做了,又要养一个儿子,可怜得很!”带路的警员颇有导游气质,见一处介绍一处。
当晚,二人便在村子里一个废弃的小木屋里暂住下来。没有实际意义的床,二人将就着依靠在一个稍干净的墙脚,闭目养神着。半夜,一道黑影在窗外扑过,小白警觉地站起来,却找寻不到了……
“昊然,这个楼梯有异”,当夜,二人又悄悄爬到甲板上。哲沫一向喜好研究建筑设计,见这货船上螺旋楼梯的设计别具风格,便多留意了一下。
这个楼梯乍一看,显现是螺旋形状。但细细品味,却是立体三角形的设计。有的台阶之间间隔坡度大,有的却比较平缓。加之楼道旁那淡淡的灯晕照射下,给人一种不易察觉的神秘感。
敏感的哲沫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爬了许多次那个螺旋楼梯,但每一次他数的台阶数却各不相同。
“真是诡异?!”二人眼里露出惊恐,便蹲在楼梯口细细观察起来……
次日,小白二人揉了一阵眼睛,便起身准备外出。冷不防,门口竟然站着一个傻笑的小孩子,满脸泥巴,头发乱糟糟,一看到他们就忙跑开了,边跑还停下几步回头看一下,看样子是故意要引二人跟去……
只见五六个一般大的小孩子身上用树叶花枝稍微围住,正围着中间的一个用乱石堆成的小土堡又唱又跳,”花瓣飞吧飞吧,把它带走带走……”他们的手腕脚腕上都系着一圈圈小石块或碎骨片编成的手链,发出阵阵撞击的声音。
“闷”一声,身旁的连翘莫名倒地。小白吃了一惊连忙去扶,等他把连翘扶定依靠在一棵大树下后,猛地发觉身旁那些小孩不见了,半空中幽幽还荡漾着那童谣曲……似乎就如入了幻境一般,亦真亦假。
小白慢慢蹲下去,细看小土堡,冷不住打了个寒战,那土堆若隐若现出现一根人类的大腿骨。他用手拨拉了许久:一具小孩子的尸骸出现在面前。骨质发黑,一阵阴风袭过,似乎是阴魂在诉说什么。
“好吓人!”身旁连翘不知何时醒来,也慢慢蹲在一旁。
“你刚才好好的突然就昏过去了?”小白回头问道,目光中充满了关切。
“不知道……听着那些人唱着唱着,就觉得头昏脑胀……”连翘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花瓣飞吧飞吧……”小白在脑里一个字一个字浮动着。他凝神望着前方,风中夹着细长乳白的花瓣上下起舞,此时他的手上就落着一片:咖啡花。
难道这些人是中了***的毒素吗?长期过量服用***确实可以导致中毒。小白望着漫山遍野的咖啡园,喃喃道。
二人折回原来的住处。却望见一个瘸腿的老头正在慢慢爬着山路,手上提着一篮子什么东西,特别艰辛的样子。
连翘见状连忙飞上前去,搀扶着他,“我替您提这个。”两个人没踩稳,一个踉跄,打散了那篮子里的东西,洒出来,全是咖啡豆。
“这咖啡是……是害人的东西,不要也罢,”那老头浑身颤抖了一下,并不打算去捡地上的篮子了。
原来那老人家就是喝了太多太多咖啡,导致呼吸困难,肚子绞痛,一脚踏空,摔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以前就有人天天躲去林子里偷采咖啡豆,去年有那么些孩子,天天放学去采了很多,煮成一大锅喝啊喝啊……又是吐又是拉,没几天全死了。”那老头擦了把眼泪,”警察们哪里不知道这些,他们不敢说。还非要说查不出真相!警察是政府养的狗,政府种了这漫天漫地的咖啡园林来增加收入,这样的事情被揭穿了不就……”
二人久久伫立着,望着老人渐渐远去的身影。麦达地区是哥伦比亚南部落后的山区,一直以来都是靠政府扶持,种出优质的咖啡销往世界各地,大大增加了政府收入,当地居民的生活也得到了很大改善。只是凡事有两面性,不曾想,却也害死了一些人。连翘想到这,痛苦地低下头去,冷不防却看到小白正蹲在地上。
小白此刻蹲在地上,正在细细品味这个篮子,他又是闻又是舔:淡淡的酱油香?!他呆呆想了许久,便回头缓缓说道,“走吧,去这老头家看看。”
入夜。货船上悄无声息。四处摸索一番无果以后,二人便依靠着坐在一层台阶上,沉默无语。
“也许开关暗门不在这?”昊然听着耳畔的海浪声,淡淡的月光倾泻而下,一会光影又被暗云遮住……突然,他脑海里浮现小白第一次闯入局里,遇到一个类似彭罗斯楼梯的过道……他那次先数清自己的步数,通过光影折射度,再推测……于是他不再计较几个台阶,模仿起算法。果然不一会儿,一个藏在两个台阶之间的暗门,悄然开启。
“dang”一声巨响,船尾那间舱室内发出排山倒海的气势,隔了数秒,室内地板回归平坦。但墙根处被墙体来回挤压下,露出一点缺口。
二人大喜,杀将过去,却只见到一个焚烧殆尽的信封,上面残留一个小破纸张,隐约可见:……将两警员……
入夜。二人趁四周静寂无声,悄悄潜了进去。院子里荡漾着一股奇妙的味道,夹着淡淡的肉香,还有咖啡香。堂厅兼厨房空洞洞的,借着月光,隐约可见,灶台一片狼藉,各种炊具随意摆放着,一层厚厚的油污正从台上滴了下来。
二人便轻轻贴近内堂,不料里面传出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声。这声音分外熟悉,隔了两秒,在昏黄的灯光下,小白脸色潮红,他似乎猜出了里面的动静。他不好意思抬头去看连翘,却见他恰好站在光线较亮处,面目狰狞,张大了嘴巴,直直盯着灶台:一个头颅正趴在大口铁锅里!
小白连忙捂住他的嘴巴,二人的胸膛咚咚直响,
黑暗中,小白定了定神,他朝连翘比划了手势,二人决定先不打草惊蛇,退出去再说。
才立定,身后一道黑影一掠而过,似乎有意引二人到别处。跑了一段不远的距离,黑影在前面突然闪没了。二人惊疑不定,抬头环顾四周,却只看见先前抵达时,那独居少女的小木屋。
“莫非?”二人对视一下,便默契往那走去。敲了半天门,无人回应,才轻轻推门而进。
月光此时正好倾泻在窗外,室内仍是一片凌乱,唯独不见了那少女。连翘慢慢踱至那床前,随手掀开那袋子,里面赫然出现了一堆黑色的尸骨残骸!!他吓得腿脚发软,一把瘫坐在地上。
回头瞥向另一边,小白正细细琢磨着灶台,仍是厚黑的油污,一堆调料乱七八糟堆放着,其中一瓶类似酱油的,瓶盖没合。小白端将过来,试图闻一二,顿时呆住了!!他顺手掀开那锅盖,印入眼帘的是一盆数个腐败爬满虫子的心脏,人的心脏!
这……是变态连环杀手?
次日,警察云集而来。面对种种证据,那少女倒也豪爽,干脆利落全招了。
原来,她年幼的时候,目睹自己的父母二人偷采咖啡豆去卖,却被当地一堆人抓住,活活打死。于是这些年她一直在精心筹划,通过各种手段,她渐渐骗来了那些人,请他们吃饭,然后在酱油里下毒,将他们一一毒死。再分尸……父母仇恨高于天,她甚至煮亨焚烧了这些尸骨!天天随身带着残骸泄愤,甚至昨晚在跟情人见面前,还随身带了一块残骸。
……
话音落,青梅竹马的邻居,马丁哗啦一下,潸然落泪,嚎啕痛哭,那哭声甚是凄惨……
小白眉头紧皱。“酱油里下毒?那其他人全都感觉不到异味吗?”
二人仍然回到那废弃的小木屋休息。案情还未明了,他们想留下来查明真相。
“小白,这是……什么?”连翘无意中踢到了屋里一个瓶子,黑色乌漆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酱油味道,上面还飞着数只小蝇虫,变质了。
小白猛地一惊,将那瓶子取过来上下细细观察了一遍。他突然悟出了什么。
于是他疯狂推开那些已经家破人亡的废弃屋子,果然每一家每一户都有类似的酱油瓶。
“小卖部?瘸腿桑佩尔?”他一脚踹开小卖部的木门,便扑了进去。那室内正散发着浓郁的陈酿酱油的香味,搁置酱油的一带还搁满了含苯香的各种调料,无数只酱亚麻蝇一会儿停在酱油瓶口,一会儿吸吮着苯香调料。
这些蝇虫本来只会导致普通疾病,但吸食了许多苯之后,它们体内产含有剧毒。接着蝇虫又产卵产虫到酱油里。对生活没有那么多讲究的村里人管他酱油产虫,照吃照喝,竟不知不觉中死于非命。
随之进一步信息调查,原来瘸腿桑佩尔根本不是普通人物,他实际身份是位神秘的制毒“大师”。由于十多年来,屡遭地方政府追捕打压,他便伪装成瘸腿模样,隐藏在这个古老村子里重操旧业。一次制毒时,却无意被儿子的情人米萨埃尔撞见。于是他计上心来,那晚故意安排马丁跟情人见面,他则悄悄安排好一切……
米萨埃尔当然知晓事情的真相,只是她对情人的爱远远超过了对“未来公公”的恨。但最重要的是,那天,桑佩尔恶狠狠笑道,“我手上还有几个小孩子呢,到时候有需要,就看你表现吧!”
……
“手刃桑佩尔,这下两个人可以幸福在一起啦!”连翘望着眼前这一切,露出了清亮的笑容。
“这是……”小白蹲在地上,缓缓从桑佩尔微露的口袋里掏出一小片破纸:……送往何氏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