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爱在心口难开

当蒙特尔驾车将念希送回比弗利山的那幢房子里的时候，张不凡早就已经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老大，人我已经给你送回来了哈。”

开门的是雷，门一打开，念希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抬头，果然就见到张不凡一脸凝重地站在自己身前。

“念希，你先上楼。”

突然张不凡挑起下巴往楼上指了指，念希心知这是张不凡清她出场，无奈之下，只好照做了，只是她移动的速度似乎比平常慢上许多。张不凡极其耐心地看着小姑娘慢如龟速的背影，见到她快要进房的时候步子几乎是没怎么挪动了，忍不住又带着笑催促了一句。

“进去把门关上。”

“哦……”

念希心有不甘地回头看了张不凡和蒙特尔一眼，后者依旧依靠在门廊上头，见到她回头，还特意向她挥手示意。念希眉头一皱，一扭头立马就进了房间。突如其来的门响，让张不凡觉得有些突然，当张不凡也回过头来望着蒙特尔的时候，始作俑者却及其无辜地对他耸了耸肩。

“你跟我进来。”

念希一不在场，张不凡又回到了那种冷冷清清的性格。不管是说的话还是表情，都没有一丝温度。蒙特尔听到张不凡下了命令，立马将门关上，与雷一起，跟在了张不凡身后。

“坐。”

张不凡选择谈话的地方，是平常念希很喜欢的那个小茶室。这里头因为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香飘四溢。蒙特尔一进来，就因这满室的香味站在门口站在好久。

“干嘛站在门口不进来？”

“……呃，老大，这地方是你打理的？”

蒙特尔极其不自在地在门口踱了好一阵子，这才进到花室里去，而雷则替他们两个守在门外。倒不是为了防什么闲杂人等，只是对念希过于旺盛的好奇心多有防范。

“不是我弄的。”

张不凡虽然觉得回答这个问题完全没有意义，却还是答了，为的就是等会这个古灵精怪的手下愿意好好听话，有问必答，而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关于好奇心这一点，似乎蒙特尔和念希还是挺相像的。想到这个共同点，张不凡不自觉觉得有些头疼，便一手撑在沙发上，用两指轻轻按压着脑门上的穴位。

“今天念希学校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哦。是这样，我赶过去的时候，确实是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所以我就用了点手段，让他什么都说了。”

张不凡听罢，眉毛动了动，就连手上按摩穴位的动作都停了。

“……你怎么做的。”

“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老大，放心，我知道那是学校，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蒙特尔抠了抠脸，反复声明自己的清白。如果说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并且一掌刀敲晕也算是不出格的话，他确实没有做什么不出个的事情。

“他们在念希的车上动手脚了？”

张不凡沉默了一阵，再出声的时候是就着蒙特尔的话茬接下去的。他似乎不想再在蒙特尔的手段方式上头多做纠缠，因为张不凡很清楚，想要从那种人嘴里头套出点消息，不用点货真价实的暴力，断然是不行的。既然如此，他根本就不打算再去追究这种没有具体答案的问题，他也不想知道。

“嗯，听那家伙说的，是在希小姐的车上做了手脚。貌似是把刹车带给拧松了。不过具体情况如何，还是得等车厂那边出来报告再说。所以这几天……希小姐的车只能够被暂时扣下了。”

自始至终，蒙特尔的脸上都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这种游戏人生的笑容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一个标志。

“行，我知道了。今天辛苦你了。”

张不凡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忽然站起身来，说了一句很像是逐客令的道谢话。蒙特尔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张不凡几眼，突然一捂胸口，表现得极其伤心。

“当然辛苦了，赶到她的学校都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啊……老大，您这不是感谢的态度。分明就是赶我走的态度啊……”

蒙特尔一边说着，一边不甘心地看着张不凡冷酷无情的脸。

“既然都知道了还不走？”

张不凡双手插进裤口袋里，薄唇上下一碰，说出来的话犀利到不行，就连平日里温吞的雷都忍不住发出几声具有嘲笑意味的笑声。

蒙特尔愤恨地瞧了瞧自己的老板，又瞧了瞧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同伴，最后只得在张不凡目光的护送下离开了这栋豪华的大宅子，驱车回自己的狗窝睡觉去了。

眼下，才晚上九点多。不过平常这个时候，张不凡是不会去打扰念希的。他最多只会上楼看看门缝里头是否还透露出柔和的灯光，如果有，他就会敲敲门，说上一些早点睡之类的道晚安的话，然后回自己的房间忙自己的事。

可是今天，注定要和往常不一样。蒙特尔前脚刚走，张不凡在沙发上又坐了一会儿，突然就站起来了。

“少主人？”

雷见状，赶忙迎上。

“没事。我上去和念希谈谈，你在楼下就好。”

张不凡这意思很明显，我和吴念希有话要谈，不想让其他人打扰，你就是那个其他人，麻烦你站远点吧。

“是。”

雷一收到这样的信息，聪明地选择了无条件服从，没有任何抱怨，更没有什么能够害死自己的好奇心。蒙特尔那个性是属猫的，可他不是。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他能够长期贴身侍奉在张不凡身边的原因。

打发走了雷，张不凡这才慢慢上了楼。只是形式地敲了几下门，就进了念希的卧室。只见小姑娘正无精打采地趴在床上用笔记本电脑看电视剧，看样子，她也在等他。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张不凡把门一关上，便斜靠在门上看着念希。念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奇怪地看了一下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然后又趴在枕头上看着电脑上面的情景剧。

“这不才九点多么，我明天又没课，睡那么早干嘛？再说了，你不是也没睡么。”

念希趴在大枕头上懒洋洋地回答着，因为今天穿的是睡裤，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张不凡面前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轻松，说话间，双腿也不自觉在来回上翘着玩，看起来就好像是鱼尾巴在拍打海岸一样。

“跟你说件事。”

张不凡抱着双臂站在床边站了一阵，突然坐到了念希的床头柜上。

“嗯，听着呢。”

念希并没有侧过头来看他，而是解下了一边的耳机，表明自己确实准备洗耳恭听。

“这段时间，你最好还是别去学校了吧。和学校请个假，怎么样？”

念希一愣，皱着眉头反问了一句。

“为什么？”

“……因为他们现在查不到你住在哪儿，主意打到了学校。今天你的车确实是被人动过手脚了，还好你没有发动车子。我看这样的事情还会接二连三地来，保险起见，还是和校方请一段时间的假，不要到学校里去了吧。”

张不凡说这话的时候尽量在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腔调叙述，低沉而又动听，就好像是在唱哄小孩入眠的催眠曲一样。可是现下念希完全都不会吃这一套，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要为自己最后一丁点的基本权利抗争！

“我晕，那你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危险不解除我还什么时候不能回学校了？张不凡，你不觉得你这个要求太过分了点么？”

念希扭着头，以一个十分变扭的角度看着张不凡。坚持了几秒钟以后，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索性便将电脑一合，爬起来盘腿坐在了床上，正着身子和张不凡面对面的谈。

“……这件事情很快就可以完了。再不过几天，真的。”

“那是几天呢？你之前都是这么说，不是么？一晃眼，好几个月就已经过去了，不是么？”

事到如今，自己还能够如此冷静地与张不凡辩论，就连念希自己都觉得惊讶。若是换在以前，她一定是摸爬滚打撕咬挠抓的功夫都用上了，为的就是暴力反抗张不凡这种霸权主义。可是现下，自己竟然会用一种平心静气的交谈方式来说明对方思想的不靠谱。念希突然发现，自己是真的长大了。

反观张不凡，他也同样觉着讶异。倒不是因为念希平静的态度，而是因为自己。以前的他如何会有想到，自己会有低声细语，为的就是求得一个女人同意的一天。

念希的一番话落，两个人彼此沉默了对望了一会儿。突然张不凡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念希的身边。

“我知道因为我的关系，让你做了很多本不应该你做的事情。对不起。这一次我向你保证，真的只有这么几天的功夫。这几天一过，事情解决，我确定你以后就算离开我都会安全的话，我一定会放你走的。就像我当初说的那样，我是想要保护你，不是想要囚禁你。好不好？”

灯光下，念希栗色的头发更显得柔顺。张不凡看着这样柔软的发丝，说着那样温柔的话，禁不住有些恍惚。他默默伸出手，似乎是有一种冲动，轻轻地抚摸几下念希的头发，只是抚摸几下而已。只不过这样的触摸会不会带着男女之间的情欲，亦或者是一时间的忘情，就连张不凡自己都不清楚。

张不凡的心，有些乱了。然而因为今晚上的这一席话，乱了心的人又何止他一个。念希发现，自己在听到他说会放她离开的时候，心里很疼。疼得好像他所说的离开根本就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情侣分手时说的委婉的话。念希觉得自己很可笑，因为自己在为一段根本就见不着影子的感情痛苦。也不知道是沉默了有多久，两个人因为各自的原因再一次地无言相对着。在张不凡有些想入非非心神不宁的时候，念希却在为自己这不知道怎么开始的情愫绝望和挣扎。于是，他们本应该对接上的心意，在这个平淡无奇的晚上，注定再一次错过了。

“……不行，这件事没商量。我要请假了，校方去信到我家，我该怎么解释。你让我再想想。”

念希的答案让张不凡觉得有些意外，他觉得自己或许理解念希的忧虑，却又不是很明白。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更何况，这孩子才十九岁。

“念希。你……”

张不凡锲而不舍地想要说服对方，却没想到念希用了耍赖这一招让他没办法开口说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念希居然将张不凡从床上拉了起来，直接送出了门口。待他回过身来想要再对念希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鼻子尖差点碰到门扉上。卧室里，传来念希听起来很是郁闷的声音。

“你说得没错，时间是很晚了，晚安。”

说话间，门缝里的灯光也没了。张不凡望着黑漆漆的门缝看了好久，突然苦笑了出来。因为他知道，今天晚上，谁都不会有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