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1日,阳光普照的正午,
某大街上。
“苏梓我!你开学第一天就旷课算什么意思?你能否有点成年人的常识?”
手机对面的女声非常生气,相对地苏梓我则冷静地回答:“君姐妳知道吗?我不来上课是上帝的指示,也是神对妳的考验──”
“Miss Hung!”听筒的女声打断对话,“说了多少遍,在学校要叫我做孔老师!”
“所以我根本没有上学──”
“这才是问题吧!”女教师又打岔道:“总之我不管,现在午膳时间还有半小时,就算只出席下午课也给我赶来学校!”
“妳比我母亲还要囉唆,整天都在发脾气妳的人生会好过吗?”
女教师叹气道:“其实我非常后悔应承替你父母照顾你的学业。见到你现在这模样,都不知道该怎样跟他们交代。”
“真是的,明知自己做不了就别随便答应别人嘛。”
“还不是你──”
这次轮到苏梓我截断对方的话,不止挂线还索性把电话关了。毕竟这种对话也不是第一次,自从去年她任教自己班的的时候已经烦过不停。
不对,严格来说小时候孔颖君已经如此囉唆。只是苏梓我万万想不到,她去年从教育学院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就是自己学校的教师,更是当时中学四年级的班主任。反正新学年的班主任依然是她,或者正是这个原因苏梓我才抗拒上学吧,纵使朝早倒是换了校服在街上流连。
“学校什么谁管它的,人生应该有更加值得我去做的事情才对。”苏梓我解开了衣襟的钮扣,在热闹的街道上边走边抱怨:“天气真热,看见街上这么多人都觉得心烦。他们都不用上班吗?我说香港死一半人的话生活应该会舒服多吧。”
这时候苏梓我瞄到路旁有一位乞儿,衣衫褴褛的跪在地上讨吃,也许是瘫子之类。不过那乞儿感觉很乐观,笑容满面地对苏梓我说着恭贺说话,像身体健康诸如此类。
可惜乞儿找错对象,苏梓我根本不屑一顾,反而一脚就把乞儿钵踢得远远。
“别挡路啊!香港就是不应该有你们这些人存在。”
乞儿当然连声咒骂,不过苏梓我也没有回头就离开了大街,接着走进阴凉的后巷,喧繁杂音顿然隔去。
──喂。
宁静的空间突然有一把低沉的男声,甚至让人感到心寒。苏梓我不耐烦地回头望,便见到一个身穿黑色连帽外套的***在墙边的暗角。
“先生你谁啊?光天化日穿一整套黑衣,还用帽遮住自己脸,是要回去清朝当刺客吗?”
“嘿,刺客吗?我确实与死有缘。”黑衣人冷笑几声,续道:“小子你伸出右手给我看看。”
“干吗要听你的话?”
“嘛,是有东西想送给你。”黑衣人摊开手掌,一张千元钞票就放在他左手上。
苏梓我一看见,二话不说就向钞票伸手──岂料钞票忽然从二人手掌中间消失,苏梓我只是白白拍了对方手掌一下。
“白痴,我没空陪你玩魔术!”苏梓我想收回右手,却没有为意手掌早已被黑衣人牢牢抓紧,现在二人的掌心是互相叠在一起。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用右手变出一根六吋长的粗铁钉,猛地就把铁钉刺在自己手背,再穿过苏梓我的掌心!
──啊啊啊啊!
冰冷的铁钉把两只手掌钉在一起,只见黑衣人若无其事地拔回铁钉,钉锋从骨头之间离开,到取出铁钉时二人的手掌已是血肉模糊。
“你这个疯子干什么!”
苏梓我无法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他望见自己掌心穿了一个洞,鲜血更不断从中涌出,非常无助。
起初伤口有点凉,其后痛楚越来越鲜明,更从右手漫延至全身!于是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到最后忍不住跪在地上哇哇大叫,恨不得索性斩断自己的手掌。
“二千年的粗铁钉还是如此锋利。”黑衣人笑道:“不过对你来说,人的生活这么没趣,早点结束不是比较好吗?”
究竟这个人在说什么?苏梓我不理解,更痛得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的意识逐渐远去,直至最后眼前一黑,在一阵黑雾包围下倒在无人的后巷角落。
──虽然要杀死你的另有其人。
同一时间,街角的另一端同样充满血腥气味;两位披着白袍的男女学生,与一个额上刻有印记的彪形大汉在后巷空地互相对峙。
不过那中年汉的行为非常怪异,不断发出野兽般的叫声,眼球更充血变红。平常人看见他理应退避三舍,可是那长发女生与她柔弱的外表相反,面对眼前疯子从容不迫,即使对方亮出美工刀扑向少女──
当!一声巨响,疯子就像断线风筝般被轰到后方,并一头头栽进身后的水泥墙中。那不是什么比喻,水泥墙确实被砸碎了一个洞,而疯子的下颚更被打至变形。
原来不知何时,披白袍的男学生为保护少女已经手持束棒──一种在斧头柄外綑绑多根权杖的重武器。
少女问:“那个人已经死了吗?”
“不,还有气息。”
于是少年走近奄奄一息的男人,高举斧头一端,手起刀落──干净利落,中年汉立即身首异处,血浆洒地。
“这是第六个了。”没有表情的少年扬手一挥,束棒竟化成磷光在空气中湮灭。
但就算凶器消失,杀人的业也不会因而消失。少女望见被砍下的头颅的额上印记,便内疚地说:
“在额上或者右手被刻上兽名印记的人注定要成为恶魔奴仆,必须在他们犯下枢罪之前替他们解脱……”
利雅言和利隆礼,一对孪生姊弟,他们因为家族的关系不得不接下狩猎恶魔的工作。不过弟弟的利隆礼早就习惯,当他看见死者额上的印记渐渐消失,便附和道:
“唯有死人才不会被八大欲所惑,也不会犯下七枢罪。”
“抱歉呢,一直要你下手杀人,姊姊却什么都做不了。”
“妳是我们家族一百年来『女神适性』最高的人,我手上的武器也是为了女神阁下而挥的。”
利雅言听后不自觉地紧握手中的女神像,那是一个手掌般大小的木雕,是她的护身符。此外,女神像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跟利雅言长得非常相似;也许像她弟弟所说是女神适性的原因,利雅言总是带着一种来自另一世界的脱俗感。
看见利雅言默不作声,利隆礼问道:“那个人也不用施放『诅咒』吗?”
利雅言摇摇头,“诅咒是对生者的最大惩罚……他只不过不幸被恶魔盯上而已,没有需要施放诅咒。”
“那就换下一个吧。刚才杀掉第六人时又有邪恶的气息在附近冒出,大概又有人被钉上印记了。”
“……为何『牠』要这么做?”利雅言感到痛心。
“雅言,我知道妳不忍心伤害无辜,但这是教区的最高指令。教区的人本来已经瞧不起我们,不过如果我们今次能够捉拿到『牠』,教区也不能再说三道四吧。”
利雅言没有反驳,于是两姊弟便离开了杀人现场,前往下一个邪恶气息的源头──一个刚刚在右手被钉上兽名印记的少年。
“臭小子,终于给我找到你了!”
“欸?”
另一边厢,苏梓我回过神来,马上捉住自己右手察看,却看见右手丝毫无损。难道刚才被怪人钉手的只不过是场白日梦?可是那感觉明明如此真实。
“喂,你是耳聋的吗!”陌生男人大声一喝,迫使苏梓我不得不面对当前状况。
他环看四周,发现自己身处死胡同,而且出口被四个流氓堵住了。包括刚才喊话的陌生男人,其他都恶形恶相,明显在找自己麻烦。
“真是的,今天是什么大凶日。”苏梓我不屑道:“不过你们就走运了,反正我不认识你们,要放过你们也未尝不可。”
“啊?”另一个比较瘦弱的男人说:“别见外嘛,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吗?刚才你不是踢得挺开心嘛,现在该轮到我们。”
苏梓我从来都不记住男人和丑女的脸,但看见对方衣衫褴褛便想起来,“原来是刚才那个乞儿,讨吃的去找别人吧。”
乞儿身边的男人插话:“黄毛小子,你还真嚣张,有跟什么老大吗?”
说话的男人穿着黑色皮外套,左边脸有长疤痕,看起来绝非善男信女。
“真是恶心的脸,你又是谁啊?”
乞儿代为骂道:“你还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啊?在这地方谁敢跟成哥作对的都休想活命!”
“好啊,你们就过来试一下啊!”
苏梓我意气风发地回呛,不过他的威势仅仅只是维持了三秒钟。
“FUCK!你们三对一太卑鄙啊,有种就跟我单挑!”
看见苏梓我被自己手下打肿脸,又暴跳如雷,对方的老大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苏梓我生气骂道:“笑什么,你这缩头乌龟!”
流氓老大当场静下,目露凶光,并掏出一把匕首慢慢走近苏梓我。
“等、等等!武器犯规──”
没等苏梓我说完,流氓老大就在他的视线水平划出一刀!苏梓我连忙举起双手挡着,结果右手的手背就被割出一道血痕。
“啊啊!”现实的刀伤,突然与记忆中被六吋铁钉穿手的痛楚重叠起来,使苏梓我痛不欲生!
──右手很痛吗?
──觉得痛的话就别再忍住,用你的右手握拳还击吧。
──我会把力量借给你。
忽然一把女声传入苏梓我的脑海,难道是痛得产生幻听?明明附近都没有女人,尤其声音听起来如此娇艷。
“是谁!”
苏梓我几乎忘记自己正在跟流氓打架,只管四周察看,但无论哪里都找不到跟自己说话的女人。
然而流氓老大看得不耐烦,骂道:“别装模作样了,受死吧!”并提起匕首冲向苏梓我。
砰砰、砰砰……整个世界变成无音无色,剩下的只是心跳声──苏梓我忽然很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的鼓动,同时周遭事物顿成慢动作,就连老大的出拳也是电影特写般缓慢。
苏梓我不知道发生何事,但不想错失良机,马上握紧右拳,如同刚才神秘女声所示一拳轰往对方的脸!
流氓老大应声被锤后数步,亦把匕首甩到身后。在他眼中,刚才苏梓我的出拳近乎瞬移,根本无法理解。而苏梓我见到对方动摇,立刻接上一脚,猛地把流氓老大整个人蹬倒在数尺之外──
嚓!
流氓老大倒在墙边的垃圾堆中,不过很奇怪,他身下的垃圾胶袋与旧报纸随即染成红色一片……原来是刚才老大自己的匕首碰巧丢到当中,于是老大一跌,匕首刚好就刺进他后颈动脉,血如泉涌。
在场的三个同党见状,当堂吓得鸡飞狗跳,拔腿就掉头跑走。
“这算是不可抗力吧……”
苏梓我一时三刻也无法理解眼前情境,只好自言自语。他又不自觉地伸出右手察看,岂料给他发现自己手背有一个正在消失的黑色印记!
还来不及搞清状况,偏偏又来了另一对男女跑来现场。他们比起苏梓我这个凶手,似乎更加在意全身浴血倒在垃圾堆中的流氓尸体。
“已经死了。”利隆礼一副见惯尸体的语气。没错,刚好赶来的那对男女正是利家姊弟,即是追寻恶魔气息的人。
同行的利雅言眉头一皱,又看见苏梓我的校服,便道:“圣火书院的学生……敢问那个人是被你杀死的吗?”
──乌亮如丝的长直发,水灵秀气,在血腥的凶案现场当中如圣女一般降临;苏梓我睁大双眼凝望着利雅言,不自觉地口水直流,头脑一片空白(虽然本来就没有头脑)。当刻他没有把对方的话听进耳,不过好像是问自己打架的事情,这样要在美女面前当然要逞英雄。
“不错,哈哈哈!那流氓作恶多端,在街上恃强凌弱,连路上的乞儿钵也当球踢走!”苏梓我撑腰大笑说:“于是我替天行道,日行一善就把这恶霸收拾了!”
利雅言听见后心想,莫非那个流氓就是刚才邪气的主人?可是他额上和右手也找不到兽名印记,已经死无对证,这该怎么办……
看见利雅言正在烦恼,利隆礼亦跟她耳语报告:“眼前的学生同样没有兽名印记,也没有恶魔气味,大概只是个傻子罢了。”
“嗯,正常来说普通人不可能把『牠』的气息隐藏得如此干净。”
而且被钉上兽名印记的人一定会像刚才那个中年汉般丧失理智才对。于是利雅言点点头,似是有了结论,便跟苏梓我提议:
“大致上我已经明白了,不如你先离开现场吧,这里交给我们处理就好。”
“欸?妳该不会是有恋尸癖吧?”明明是一个清纯女生,苏梓我不禁叹气。
“别闹了,再不走的话警察可能就会赶来呢。”利雅言娇嗔道。
“不是吧!我突然想起有事忙,现场就交给你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