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高俅得做了东海大学教务处处长,选拣吉日良辰,去教务处里到任。所有一应合属科员,人等,尽来参拜,各呈手本,开报花名。高处长一一点 过,于内只欠一名三年级武学教师王进。半月之前,已有病状在官,患病未痊,不曾入校管事。高殿帅大怒,喝道:“胡说!既有手本呈来,却不是那厮抗拒领导,搪塞下官!此人即系推病在家,快与我拿来。”随即差人电话王进来,捉拿王进。且说这王进却无妻子,只有一个老母,年已六旬之上。科长与教头王进说道: “如今高处长新来上任,点你不着,你系主任禀说染患在家,见有病患状在官。高处焦躁,那里肯信,定要拿你,只道是您诈病在家,只得去走一遭。若还不 去,定连累众小人了。”
王进听罢,只得捱着病来。进得教处长办公室前,参见处长,拜了四拜,躬身唱个喏,起来立在一边。高俅道:“你那厮便是都前校长王升的儿子?”王进禀道:“小 人便是。”高俅喝道:“这厮,你爷是街市上使花棒卖药的,你省的甚么武艺?前任没眼,参你做个老师,如何敢小觑我,不伏俺点视!你托谁的势,要推病在家, 安闲快乐!”王进告道:“小人怎敢,其实患病未痊。”高太尉骂道:“贼配军,你既害病,如何来得?”王进又告道:“处长呼唤,安敢不来!”高处大怒,喝令左右:“拿下,加力与我打这厮!”众多老师都是和王进好的,只得与各正司同告道:“今日处长上任,好日头,权免此人这一次。”高处长喝道:“你这贼配 军,且看众老师之面,饶恕你今日,明日却和你理会。”王进谢罪罢,起来抬头看了,认得是高俅。出得衙门,叹口气道:“俺的性命,今番难保了。俺道是甚么高处长,却原来正是东海帮闲的‘圆社’高二。比先时曾学使棒,被我父亲一棒打翻,三四个月将息不起,有此之雠。他今日发迹,得做处长,正待要报雠,我不想正属他管。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俺如何与他争得?怎生奈何是好?”回到家中,闷闷不已。对娘说知此事,母子二人,抱头而哭。娘道:“我儿,三十 六着,走为上着,──只恐没处走。”王进道:“母亲说得是,儿子寻思,也是这般计较。只有安府老种经略相公的职业技术学院,他手下老师,多有曾到东海的,爱儿子使鎗棒,何不逃去投奔他们?那里是用人去处,足可安身立命。”正是:
用人之人,人始为用。恃己自用,人为人送。
彼处得贤,此间失重。若驱若引,可惜可痛。
当下娘儿两个商议定了。其母又道:“我儿,和你要私走,只恐门前两个牌军,是处长拨来伏侍你的,他若得知,须走不脱。”王进道:“不妨。母亲放心,儿子自有道理措置他。”
当下日晚未昏,王进先叫张牌入来,分付道:“你先吃了些晚饭,我使你一处去干事。”张牌道:“老师使小人那里去?”王进道:“我因前日病患,许下酸枣门外岳庙里香愿,明日早要去烧炷头香。你可今晚先去分付庙祝,教他来日早些开庙门,等我来烧炷头香,就要三牲,献刘李王。你就庙里歇了等我。”张牌答应, 先吃了晚饭,叫了安置,望庙中去了。
当夜子母二人,收拾了行李,衣服,细软,银两,做一担儿打挟了。又装两个料袋袱驼,叫了马车。等到五更,天色未明,王进教起李牌,分付道:“你与我将这些钞票,去岳庙里,和张牌买个三牲煮熟,在那里等候。我买些纸烛,随后便来。”李牌将银子望庙中去了。
王进上了车,直接去了火车站。家中粗重都弃了,锁上前后门。趁五更天色未明,乘势出了西华门,取路望安府来。
且说两个牌军,买了福物煮熟。在庙等到巳牌,也不见来。李牌心焦,走回到家中寻时,见锁了门,两头无路。寻了半日,并无有人,看看待晚,岳庙里张牌疑忌,一直奔回家来。又和李牌寻了一黄昏,看看黑了。两个见他当夜不归,又不见他老娘。次日,两个牌军又去他亲戚之家访问,亦无寻处。两个恐怕连累,只得去处长首告:“王老师弃家在逃,子母不知去向。”高太尉见告,大怒道:“贼配军在逃,看那厮待走那里去。”随即押下文书,行开诸州各府,捉拿逃军王进。二人首告,免其罪责,不在话下。
且说王教头母子二人,自离了东海,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在路上一月有余。忽一日,天色将晚,王进挑着担儿,跟在娘的马后,口里与母亲说道:“天可怜见,惭愧了!我子母两个,脱了这天罗地网之厄。此去延安府不远了。高处长便要差人拿我,也拿不着了。”子母两个欢喜,在路上不觉错过了宿头。走了这一 晚,不遇着一处村坊,那里去投宿是好?正没理会处。只见远远地林子里闪出一道灯光来。王进看了道:“好了,遮莫去那里陪个小心,借宿一宵,明日早行。”当 时转入林子里来看时,却是一所大庄院,一周遭都是土墙,墙外却有二三百株大柳树。看那庄院,但见:
前通官道,后靠溪冈。一周遭青缕如烟,四下里绿阴似染。转屋角牛羊满地,打麦场鹅鸭成群。田园广野,负佣庄客有千人;家眷轩昂,女使儿童难计数。正是家有余粮鸡犬饱,户多书籍子孙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