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的海滩,像是披着一层轻纱的少女。海水是墨蓝色的,波光粼粼。
云楉涵脚上还是戴着那枚脚镯,坐在沙滩上,听着一阵阵波涛之声,满目惆怅。
这枚脚镯,最初,是她母亲的遗物。那年,她遇上了那个眉目如画的男子,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他。时隔一年,他用这枚脚镯搅起了大秦和夏国的风雨,最后,轻轻蹲下,为她戴上了这枚脚镯。
暮景曦是认识它的。但是,还是义无反顾的冲进了海里去寻。就像,他义无反顾的冲进皇宫救她,就像,他义无反顾的往自己身上三刀六洞,就像,他丢下了自己的基业,陪着自己,流落至此。
“涵儿,原来你在这啊!”远远地,传来暮景曦似乎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云楉涵抬起头,月光下的他,穿着恍如渔夫一样的简易短衫,那件华丽的锦袍,早在这段日子的折腾之中,残损的不能穿了。但就是这样子的他,还是不能遮掩他的光彩。
“你怎么来这里了?我还以为……”暮景曦走到云楉涵面前,轻轻搂住了她。
“以为我怎么了?”云楉涵似笑非笑问道。
他在害怕,自己会一个人走,丢下他吗?他,也会害怕吗?
“涵儿,跟我回宫吧,我很想念你。”暮景曦的声音略带着一丝沙哑,第一次含着祈求的韵味。
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万人敬仰的他,也有自己害怕和不肯放手的东西。就是,眼前这个,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的人。
“不可能。”云楉涵毫不犹豫的拒绝,“接了蔚儿以后,我就会立即离开。五年前,我没有走。那么现在,我同样不会跟你走。”
暮景曦眼眸里流露出一抹无奈,看着她,“涵儿,你这样折磨我,折磨自己,还不够吗?你究竟想怎么样?”
云楉涵微微扬起脸,眼中腾起一层水雾,“你认为我想怎么样,你觉得我又能怎么样?可以回到过去吗,可以吗?若是可以,我想现在就回去。不要遇见你,不要遇见颜缺,过简简单单的日子,可以吗?暮景曦,你告诉我,可以吗?”
“涵儿,你不要难过……”暮景曦伸出手,想安慰她,终于还是颓然的放了下来。
“暮景曦,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无时无刻都无法忘记颜缺的死,我每次做梦都会梦见他在看着我,就是那天,他躺在我怀里的那种眼神,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云楉涵看着暮景曦,第一次把自己的伤痛暴露在他面前。
“那时候,我才十四岁,我第一次遇见颜缺。你不知道我那时候的样子,脸上全部是疤痕,要是一个胆小的看见了都能够吓晕过去。但是他对我很好很好,真的很好。我是夏国太子未婚妃,却和他国的皇子私奔,很可笑,对吧。颜缺那时候利用了我,拿走了灵卷,还放火烧我。”
“我恨他,我才去大秦,我要他破国,我想毁掉他的一切。但是,我后来才知道,他没有走,他又冲进火海,他后悔了,他回过头来救我,他是爱我的,只是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阻碍,让他不敢义无反顾的去爱。暮景曦,你知不知道,他爱我,他一直爱我,在我还是那个让人都嫌弃的丑女的时候,他就爱我。他身边,有着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但是他还是一直挂念着我。”云楉涵的眼泪,一颗颗落下来,砸在暮景曦的身上,发出清脆的珍珠跌落的声音。
“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些遇见你。”暮景曦看着云楉涵,一字一顿认真道。
云楉涵一怔,轻轻伸出手,抚上暮景曦的俊脸,“我觉得,就像是我自己背叛了他一样。他还一直挂念着,一直思念着那个在火海消失的女子,而我,却已经,爱上了别人。丢了心,输了身,再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只剩一个躯壳,一个没有爱情的躯壳。”
“最后,我厌倦了这永无止境的欺骗和伤害,只打算和他安安稳稳的白头偕老,还是被你生生的毁了……”
“涵儿,你在恨我,逼死了他……”暮景曦眼中闪过一丝心痛。
“不,我恨的不是你,我恨的是我自己。若是没有我去找你,若不是我以灭华国为条件,你也不会这么早就对华国动手。所以,我不恨你,我也不恨师父,我最恨的……是我自己。”云楉涵看着暮景曦,眼扎有着深深的伤痛和绝望,“是我,是我,一步步逼死颜缺的。”
“是我,让你去灭华国,让你那么轻易就捉了北辰王。是我,救下了颜宸,最后让他变成师父的棋子。是我,利用了他对我的感情,一步步把他逼上了绝路。我故意接近他,我本来就是为了报复他,现在,他真的死了,华国,真的灭了。”云楉涵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我不是不肯原谅你,我只是,无法原谅我自己。”
就像是冥冥之中,自己所做的一切,竟然生生的推动了华国的破灭。若是我没有去找暮景曦,他现在或者在忙于漠北的战事,或者在忙于安定国内,但是,绝不会这么快就对颜缺动手。
若是那时候我没有救下颜宸,师父也不会扶持颜宸。若是那时候我阻止了柯瑶,颜缺早就把颜宸一网打尽了。
外患,内乱,竟然事事都有自己的身影。而那个人,自己视为仇人的人,却是拼尽了性命的守护自己。便是最后他自杀了,也是不想连累自己和他一起被追杀。
便是最后,临死之前,他念念不忘的,还是自己的安好。
暮景曦,你让我,你让这样的我,如何还有勇气再走出去?
“涵儿,你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折磨自己。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国家兴衰,那是天理循环,就算是没有你,华国已经走向衰败,还是要被灭国的!”暮景曦安慰道。
“是啊,若是与我真的没有关系,我自然可以视而不见。但是,现在,你要我如何坦然的说,华国灭完,与我无关?”云楉涵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