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地,漠北的气温也渐渐回暖了。但是,这对云楉涵来说,还是没有什么区别。
她依旧穿着一袭浅红色的长裙,梳着简单却不失精致的发髻,成为这个草原上最耀眼的红影。
暮景曦说要走了,据说前几日弈王曾经送来八百里加急的快讯。想来是朝堂里,又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云楉涵可不认为这个男人来之前就没想到过这些,他是故意的吧。看来,他已经有了绝对的实力,要动一动这些人了。
可以预计的是,大秦将在这个男人的带领之下,走向富强。或者可以如他一直所想的那般,一统天下。
但是,这些都已经与云楉涵无关了。陌瑾瑜婚宴之日,就是她离开之时。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云楉涵这次出来,是想和宋致远告别。不论她是云楉涵还是寒落筠,宋致远对自己都是很不错的。
于情于理,都应该说一声。但是,问了玛莹姑娘,才知道宋致远往年文博的墓地里去了。
当年在大秦皇宫晚宴里,青年俊才、貌美千金,可谓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那时候的他们,每个人都是满志踌躇,胸怀天下,只想着干着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出来。
先有陌瑾瑜的异军突起,加上卫皓轩的久负盛名,乃至宋致远这个寒门榜样,在这些的光芒之下,年文博可谓是并不怎么耀眼。
年文博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就是一个有着世家子弟都羡慕的家世和一张温文儒雅的脸。说话的时候,文质彬彬,和宋致远很像。却又是带着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傲气和风度。
年文博的墓地,不怎么豪华,就在秦漠城的梅林之后。应他死之前的要求,和那个云楉涵尚不知道名字的漠番女子葬在了一起。
云楉涵到的时候,宋致远已经在墓地之前坐了很久了。漫天飞舞的都是白色的冥钱,宋致远专心致志的端着一杯小酒,絮絮叨叨和那个墓碑唠叨着家常。
云楉涵心想,在年文博去世之前,他们应该也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吧。
云楉涵给年文博和那个漠番公主上了一炷香,随即对着宋致远道,“宋大人,天色不早了。春寒料梢,你还是早点回城主府歇息吧。”
宋致远的眼睛微微泛红,抬起头看了云楉涵一眼,才悠悠叹气道,“想当年,陛下要练骑兵。我和文博兄请命,自愿来了这不毛之地。那时候的漠北,还不是这个样子。一片荒寒。这一切,都是我和文博兄亲手建起来的啊。”
“两城竣工,我们喝的伶仃大醉。马贼肆掠,我们愁的几天几夜睡不着觉。他是一个好官啊,是一个好搭档!这漠北之事,陛下任命以我为主。他一个大学士的公子,却是从来没有瞧不起我这寒门之士。也从来没给我添乱,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是积极配合。”
“他怕我压不住魏晟,怕有他在我练骑兵之事会暴露给了丞相的人。便把得力的陈晨将军让与了我,自己为那个爱捣乱的魏晟头疼。这些年,若不是有文博,漠北哪能发展的这么迅速……就一个女人,就这个女人,毁了他的一切。他这些年还加紧练习骑术和箭术,我们俩喝小酒唠嗑的时候,他常说,等陛下要打战了,他要弃笔从戎,上战场,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云楉涵听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还是开口安慰道,“宋大人可知,情之一字,让人生,让人死。大人在为年城主不值,却不知年城主是不是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听陛下说,年城主宁死也要和这位姑娘合葬在一起,难道,不已经表明了年城主的心意吗?”
“寒姑娘所言,致远如何不知。只是这些年,和文博一起并肩作战,相互扶持,眼看这功成名就就在眼前,却是在此时毁于一旦。人世间的痛苦,莫过于家国不能两全吧,哎~”
云楉涵点点头,“不过,宋大人有了玛莹姑娘,自然是不必担心家国不能两全了。今日阿筠前来,正是要和大人告别。”
“寒姑娘要走了?”宋致远诧异道。
“是,陛下急着回朝堂,我自然要跟随而去。这些日子,承蒙宋大人多多照料,阿筠感激不尽。只是可惜,不能亲眼见到大人的婚礼了。阿筠先提前恭祝宋大人和玛莹姑娘,白头偕老,永世安乐。”云楉涵抱拳道。
“如此,致远也就祝姑娘一路顺风了。”宋致远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道,“寒姑娘,致远命受皇恩,无法前往暮光之城。致远曾经写了一篇铭文,还抄了几章佛经,若是姑娘方便,还望姑娘能够帮致远,将这些东西带回娘娘的坟前,烧给娘娘。”
云楉涵一怔,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我带回京城。”
哎,自己本来就没有死,但是,潇然居里的灵牌,芸娘天天供着。裕泰山后面的衣冠冢,也是常常有人拜祭,甚至远在漠北还有一座圣女庙,香火不断。
现在还要给自己烧佛经和铭文,这不是自己咒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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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云楉涵随着暮景曦上车离开。这才知道,宋致远所谓的几章佛经,竟然装了一大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很多事情都过去了,年文博死了,宋致远有了玛莹姑娘,漠北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也许,在之后还会出现很多像玛莹像年文博这样的故事。
不过,这些已经与云楉涵无关了。
漠北这两座古城,将会一直默默的见证着这些勇敢真诚的爱情。只要有人的地方,一定还会有新的故事流传。
而云楉涵也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临走之前,她亲自去看了看那一座巨大的神像。这一次她看的很仔细,这才发现,那张脸,确实和自己很像,只是嘴角噙着笑的样子,温柔慈悲,是她这样一个心怀仇恨的女子从不曾有的。
不过,那样也好。人们要的是他们心中的神,而不是云楉涵自己本身。那座神像,确实是云楉涵。但是,云楉涵,却不会是一座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