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十月初一,宜:祭祀、修坟、涂泥、余事不可取。
这个日子显然不算黄道吉日,但风云村的宋老爷家却是大摆酒席。
宴会上,刚上了一碗茶叶蛋,转眼间就被抢了一空。
其中一个小孩没有抢到,瘪着嘴准备嚎两嗓子表示不满,啪的一声,后脑勺却挨了一耳光。
"来时怎么告诉你?不要急,鸡子还没吃到就算了,还有大块的红烧肉和白面馒头呢,够你吃饱的。”
暂时又嘱咐了一句自己不成器的孩子,杨师爷这才不慌不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而对于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显然显得稳重多了,甚至连抢茶蛋都没有出手,显然是对后面的期待更大,一看就知道已尝到了甜头。
那儿的吴寡妇似乎对自己的几个孩子都不放心,从厨房那边跑过来一看,小声叮嘱道:“现在不要吃茶叶蛋,藏好,回家再吃,留着肚子吃肉……”
吴寡妇的三个半大的孩子都在拼命地点头。
对她们来说,不管是一颗蛋还是两指厚的肥膘,那绝对是年夜饭难得的佳肴。
一年中,也只有宋老爷家这一月两次大摆宴席的时候,才有机会大快朵颐。
宋太爷前阵子花银献官,这件喜事,自然要大张旗鼓地摆宴席,摆宴席也是情理之中。
宋爷,本名宋浩,是风云村的第一大户,家中良田数以千亩,县里还有半条街的商铺,可谓是财大气粗,腰缠万贯。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宋老爷是十里八乡闻名的一个乐善好施的人,无论什么时候家里有什么喜事,都要大摆一桌,来招待街坊邻里,只要来一次,就能带上一顿大餐。
杨师爷的名字叫杨礼,虽然是一位读书人,却顶着师爷的名头,其实只是一位年近半百的穷酸,年少时才勉强考过童生,后来却是屡试不爽。
平时家境贫寒,三月不知肉味绝对是生活之常态,今天抓着这个大饱口福的机会,可不得扶墙而归。
家中有三个小子,前几天听说宋家要摆流水席,晚上说梦的内容都是“真香”、“好吃”,盼着吃肉盼得眼睛都绿了。
前门的空旷地放着七、八张桌子,每一张都是由一个破烂、满脸污垢的乞丐所围成的。
这几年天下大乱,灾祸不断,流民到处可见,官府根本无力安置,乞讨的人不计其数。
近日,有关宋府要办流水席的消息不胫而走,自然就吸引了附近丐帮成员来打秋风。
可喜的是,宋府虽不能说款待他们,也不赶他们,而是分发了一大堆食物,足以使他们饱餐一顿。
与大门外的“疯狗抢食”场景不同,里面的场景显然要井然有序。
经过三巡、四菜、五餐后,这次宴会的主角——宋浩终于出现了。
一时间,喧闹的宴会顿时安静下来。
宋浩端着一杯酒,笑容满面地说:“我想每个人都听过了,宋某捐了一个小小的'守备校尉',从今以后也是如此。这几年承蒙乡亲们的照顾,否则宋浩今天也不会有现在的我,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今天大家看着吃喝就是了……宋某先干为敬!”
于是,宋浩一仰头就把酒杯闷了一口。
这是给宋大人的……不,应该是给宋大人吃的!”杨师爷拿着酒碗高声唱喝。
一时间“宋大人贺”的声响便接踵而至。
宋浩自然是有回必应,迎接而上。
杨师爷吸了一口碗里的烈酒,突然觉得有一股刺穿喉咙,这种痛楚让他连呼几声“好酒”。
同时,作为风云村少数知识分子之一的杨师爷,在内心深处也颇有感慨。
就他所知,这种用高粱酿制的烈酒,是宋浩当年亲手捣鼓的,现在已是一个很大的产业,听说都卖到了京城。
真是要说,宋浩今年也才二十岁,年纪轻轻就已是富甲一方。
要知道,宋浩八年前只身来到风云村时,还是个落魄少年。
谁知,宋浩在短短的几年里,就闯出了这么多家业。
宋浩的故事在这一带已成为传奇,任谁提起都要竖起大拇指。
现在,当然,这一切对杨师爷来说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多喝几碗酒,多吃几块肥肉。
宋浩然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感觉到了乡亲们的种种羡慕和嫉妒,心里却是无动于衷,甚至想哭:“老子穿越到这个世界八年了,‘八年抗战’才混成了一个土财主,真是失败啊!为我们的穿越者丢脸!看着天下大乱,有了这个‘守备校尉’的官身,总算是可以放开手脚做些事了!
宋浩捐的这个“守备校尉”,一看就知道是个武官,名字听起来挺高,还是比七品县太爷高出一级,足足的六品官衔。不过却是个虚职。
此外,民团还得由宋浩自己组建,包括钱粮和人员,官府连一个铜板儿也不会出。
在大家看来,所谓的“守备校尉”不过是一种荣誉称号。
实际上,这就是所谓的卖官,官府靠卖官敛财。
对村民们来说,也只有像宋浩这种家里的钱多得花不完的大财主才会去当这个冤大头,纯粹是面子工程。
由于这一职务没有什么实质利益,虽然有组建民团的权力,但是谁吃饱了就会干这种费钱费力又不讨好的事情呢?
很难!
此时酒宴喝得正热,宋浩拿着酒杯来找杨师爷。
「杨先生,我已准备就绪,准备成立民团,请您当主簿,你认为怎么样?」宋浩道。
这个'主簿'听起来也像是个官吏,可就连宋浩这个校尉也是一纸虚职,他手下的主簿那更没有价值了。
满面红光,已是有点醉了的杨师爷闻言显然一愣,他自然是满心答应,但作为一个读书人,还是要含蓄一点。
杨师爷故意推了一下:“宋老爷…不,宋大人的心意我心领了!尽管今年乡试并不顺利,但杨某还是得全神贯注地苦读以备来年,所以,就…”
“也对,杨先生是个读书人,要考举才是正途,何况这月五贯的奉钱也太少,宋某也说不出口。”
杨师爷一口喝下去,立刻喷出一口酒来,“宋……咳……宋大人,你说什么,多少奉钱?”
宋浩笑着说:“每个月五贯…
在这天灾人祸的年代,普通农民一年下来累死累活都赚不到五分钱,年景不好,连饭也吃不饱。
一个月五贯,一年六十贯!
那肯定是杨师爷想也不敢想的高薪待遇,一下子就把他作为读书人本就不多的矜持打得粉碎了。
经过这些年,杨师爷对这次出征几乎是绝望了,而他也不是一位好帮手,要不是平时给村里的孩童开蒙赚些零用钱,一家人早就饿死了。
一年六十贯啊,这是直奔小康节奏啊!
杨师爷不敢恭维,便立即答应,好像是怕宋浩反悔似的,还大义凛然地说:“宋大人自费口舌,组建民团,保家卫国,我虽是一介无用书生,但也不敢说出大道理。莫言是有五贯奉钱,就算白出力我也要跟随宋大人…真是每月五贯钱?”
宋浩微笑着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厨房的方向传来一片混乱的噪音。
是什么事?宋浩问。
一家人跑过来汇报,说有六七个半大的孩子偷偷溜进厨房,抢了几盆食物后正往后门逃去。
这句话一出,整个宴会顿时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