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夏点点头,侧身看向叶昊。银面,水光,温柔的眼神,苍白的脸孔。额头的伤依旧泛着红痕,病弱的模样依旧牵动丹夏的心。
“叶昊,我去去便回。”随后她转向牢头。“本宫不在时,如果驸马少了一根汗毛,本宫灭你九族。”在牢头颤抖的身形中。丹夏迈步跨出牢房。
晨光中,叶昊看着那个昂然的身形,渐行渐远。眼底,一片绵延碎光......
姬丹夏,你这番心意。到底是为何?你这情深四海的样子,是真,还是假?
***
龙栖宫,丹夏是第一次进,至少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光临皇帝寝宫。自她醒后大多数时间都呆在自己的琉璃宫。尤其是那件事发生之后。她几乎便是足不出户了。
一路走来。宫女太监跪倒一片。丹夏恍若不见,大步跨进早己大开的殿门。
苑帝依旧一身明黄。只是那张脸,才一夜,似乎苍老了许多。丹夏有些伤心。不由得轻呼道:“父皇。”
苑帝眸子似乎亮了一下。抬头看向丹夏。“夏儿,你还愿意唤我父皇吗?”“父皇说的什么话,女儿即使再与父皇闹别扭。父皇终究是女儿的父皇。这一生,都不会变的。”
丹夏的话,似乎让苑帝很是感慨。阴沉的脸,缓缓变柔。“夏儿,父皇曾经对不起你母妃。昨夜,父皇又梦到你母妃了,你母妃指责父皇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夏儿,你知道吗?离国今早己破了无双城门,此时,无双城内乱成一团。
大苑,危矣。”丹夏一惊。
怎么会?就算两国交战,也没有败得这样迅速的道理啊。苑帝见丹夏一脸惊诧,眼露担忧的样子。灰败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些。原来他的夏儿还是关心他的,关没有被那个不人不鬼的叶昊迷得不辨是非……
“父皇,女儿还是没法相信,不是昨天才有战报传来,说是离国兴兵吗?怎么才一天。离国竟然有本事攻入无双?”
苑帝一声长叹。“或许父皇是真的老了,老眼昏花。以至识人不清。还以为北夜锦是个君子。竟然还想让你嫁他为妃,难怪你母妃怨朕。”
“父皇对夏儿很好。母妃在天有灵。一定会含笑九泉的。”丹夏有些动容。昨天在殿上,她气苑帝不由分说便对叶昊发狠意图驱打成招。态度强硬的当着满朝文武顶撞了苑帝,可见苑帝一夜间竟然苍老了这么多,又心有不忍。
就算苑帝是天下人口中的暴君。于她而言,他只是个宠爱女儿的父亲。“夏儿不用安慰父皇了。是父皇没有保护好你,才害得你在宫外遇险。父皇虽然查封了那花满楼,却没找到欺负吾儿的凶徒。为此父皇一直自责,不应该放夏儿你出宫去的。夏儿,无双城恐怕要经历一场浩劫。
父皇什么都不惧。哪怕北夜锦将长剑刺进父皇胸口。父皇也不惧,父皇唯一担心的只有你。夏儿,听父皇的话。忘记那个叶昊。待父皇平定了叛乱。你要什么样的驸马,父皇都给你寻来,可好?”丹夏的眼神随着苑帝的话,而缓缓垂下。原来,这是在动之以理,晓之以情。苑帝虽然在笑。可丹夏却清楚的从苑帝的眼中看出杀意。
如果此时她轻轻点头。
叶昊,必死......
这便是皇权至上的古代吗?不问缘由?不分亲疏?一个轻轻的杀字,便决定叶昊悲怆的结局。不,丹夏想到叶昊温柔的眼波,柔声的安慰,甚至刚刚离开水牢时。还一幅不用担心他的样子。
那样一个芳华二十的年轻男子,却要克死异乡。甚至他死亡的原因那样荒唐,只因为生他的国家,进攻了他此时身处的国家。多么可笑的理由……
“父皇,恕女儿不孝。女儿说过,叶昊生,女儿生,叶昊若亡,女儿定不独活。”
丹夏的话,让苑帝带了丝笑意的老脸登时一僵。眼底隐约窜起嗜血绯色。好半晌,才冷冷的点点头。“好,好的很,真不愧是朕宠爱的女儿,连那脾气,都与你母妃别无二样,想当年,你母妃看朕时,也是这样一幅势死不从的倔强眼神,这样的眼神,真的让朕万分怀念。
夏儿,朕最后问你一次,为了那个叶昊。你当然要与朕决裂?”
“求父皇成全。”
静......
活了两辈子,丹夏回忆了一下,似乎还没经历过这样死寂的静。不知道过了多久,苑帝一声轻叹,就在丹夏以为苑帝终于心软之时。苑帝冷声道。“小安子,送公主回水牢。而且是污水牢。”
说完,又转向丹夏,声音可以称之为温柔的道:“夏儿,如果你反悔了,可以随时来找朕...”
“女儿谢父皇成全之恩。”
丹夏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与苑帝相比,此时,叶昊更需要她......
一路乱想着,不知不觉再次被送回水牢。小安子在牢头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那牢头似不信般,好久才呆怔的点点头。小安子又劝了丹夏几句。无非是好女不吃眼前亏,先和苑帝低个头之类的。
丹夏不为所动。直到......
看到面前黑乎乎,泛着恶臭的水。丹夏终于明白那牢头为什么为难了?
与这水比起来,昨天那水牢里的水干净的可以洗涤灵魂了。
“公主,驸马,得罪了。请入牢。”
丹夏呆呆的没动。反道是叶昊,脸上浅浅一笑。对牢头道了句有劳。拉起丹夏一步步踏进这水牢中规格最‘高’的黑水中。一入水,一股恶气冲天而来。丹夏干呕了几声。
一天一夜未进食的胃也实在吐不出什么,叶昊侧身。“公主,可还受得?”
丹夏点点头。他即受的,她当然能受。“哎。公主这是何苦。公主金枝玉叶。自幼被陛下呵护在掌心。犯不着为了叶昊一个罪人,而受这颠沛之苦,牢狱之罪。公主,还是出牢去吧。”
他这话什么意思,暗讽她娇生惯养,吃不得一丝苦吗?还是想表达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不管叶昊在想什么,她不是那个半丝苦吃不得的姬丹夏。心生怨怼,丹夏紧走两步越过叶昊,率先迈入那堪比下水道的臭水沟中。
冲天的臭水迅速浸湿了她的衣裙,没过了她的膝盖,没过了前胸,没过了下巴。下一刻,手被拉住。身后叶昊的声音似带了丝愠意。“公主这是做什么?自尽吗?”
“不用你管。”不识好歹的臭男人,为了他,她不惜和疼自己的父皇决裂,不惜被关进这里,竟然还对她暗讽淡嘲的。说什么犯不着为了他受这牢狱之灾。怎么,到了此时,他与她之间,还要分的这样清吗?
丹夏僵着不动。任由叶昊接着她的手。半晌后,轻轻的笑意在耳旁晕染开来。“丹夏,是我的错。你莫气。”柔柔的声音在丹夏身侧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