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烟将父亲的寝室房门在身后合起来，然后缓步走到庭院中央。脸上的神色平淡，但脚步却有微微的游移。缓步走到廊下的亭子里坐下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干净么？
看起来纤细洁白，仿佛世间任何污秽之物都与之全然没有任何关联，可是，如今，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如此的肮脏。
父债子偿。恐怕是普天之下公认的理。那么，自己的这双手，即便不曾沾染鲜血，也早已被漂染通红。
这便是命。
可是……
这血，可不可以不要跟那人有关？！
霍南烟闭上眼，一直以来的猜测被亲口确认的感觉，真的很差啊。差到自己几乎已经没办法坚持下去了。
可是，她还没有听他亲口承认。唯一欠缺的，便是他站在她面前，亲口告诉她，她是他的仇人，是血海深仇连着的另一端，目光里可以是满满的愤怒和浓烈的恨。这样，她便会死心吧。不再奢求过往经年，他站在她身边的理由，动机，还有为她许诺的种种。就此一笔勾销吧。
“烟儿。”身后传来轻轻的呼声，霍南烟转过头，看着那人缓缓提起嘴角：“哥，你来了啊！”
言辞间的疲惫，与脸上的平静毫不相称，霍云朝在她身旁坐下来，看着她开口道：“有时候片面之词，在信任面前，绝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霍南烟闻言，转头望他，看着他脸上熟悉的笑容和隐含的担忧，她缓缓摇了摇头：“哥，你不必费心安慰我。没用的。”
霍云朝伸出手，扳过她的身子，使她正视他的眼：“你可知，此次父亲出征，并非如公示的那般前去助战，相反，便是一次刺杀，东方烈命父亲前往支援，便是在半路将慕连城截杀。而且险些就成功了！”
霍南烟听着哥哥的话，有微微的愣神，片刻便恢复了平静，她低下头，笑着开口：“哥，你并不喜欢他，为何要帮他说话。”
这个他，很显然是慕连城。
霍云朝微蹙起眉头，半晌方才开口道：“因我太过了解你。”
你从不说，但你心中的不舍，你的疼痛，你的委屈，你的不得已，你的左右为难、踌躇不前，我都懂。
所以，我不会让你痛，让你为难，让你不知所措，让你被隐瞒被欺骗被背叛。
绝不。
“烟儿，不是他亲口承认的，永远都不要妄加揣测。”
霍南烟再度低下头望向自己的双手：“哥，不管我信与不信，我们之间横亘的血海深仇，确是存在的。”
霍云朝张了张口，似是还想说什么，却最终无法不去面对她所陈述的事实。片刻，只听霍南烟开口道：“可是哥，你放心，我定会找到他，亲口要一个答案。这无关过去和未来，只是为我自己讨一个说法。我和他，早已没有什么过去和未来了。”
“小姐，少爷，”笙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霍南烟转过头，“什么事？”
“王上差人送了上好的灵芝丸、雪莲玉露来，还有各种小姐爱吃的点心。”笙墨侧过身，身后一排捧着各种精致盒子的奴才。
“还有什么话么？”霍南烟轻瞟了一眼送来的东西，开口问道。
笙墨答道：“没有了。只嘱咐小姐照顾好自己。”
霍南烟点头：“把东西都送屋里去吧。我等会儿再看。”
“是。”笙墨应道，吩咐奴才都送进去，这才转过身，“小姐，有没有什么捎回给王上的话。”
霍南烟想了想，开口道：“便告诉他，我很好。还有，谢谢。”
笙墨点头，转身离去。
霍云朝看着应对的轻车熟路的霍南烟，缓步走到她身旁：“如今，你跟东方烈之间，倒像是多年的夫妻一般。这般沉定，倒叫我意外了。”
霍南烟并未答话，反而低下头兀自苦笑起来。确是沉定的。他对她的关怀，从来就是这样。从微小的每一个缝隙渗透进来，令她毫不自觉，待到发现之时，却早已泛滥成灾。可是，她依旧只能感激。这份感激里，参杂着太多的复杂屏障。使他永远不能抵达她的心。无论如何努力。
此刻，凤阙宫。
东方烈立在那百尺楼阁之下仰头望去，雕栏玉砌，这凌烟阁的每一个零星的细节，都是自己亲手画出来的。这是要送给她的生辰寿礼。他从没帮她过过生日，如今，打算将过去没能同她一起度过的每一个生日，用这一次统统补回来。若是不行，还有往后的下半辈子，或许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她愿意。
身后忽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转过头，望向匆匆赶来神色紧张的绝命，心下立刻凉了几分，只见绝命上前，跪在面前，沉声道：“王上，号令北岳国大军的国玺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