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灰色冲锋衣、头发已经开始结绺的年轻男子在两名守卫的押解下踏上白色的地砖,在基本不通光、使用LED灯24小时照明的走廊里,时间概念已经变得模糊,只能隐约从其中一名守卫克制的呵欠中判断出已是深夜。
男子戴着眼罩、双手被手铐反剪在身后,守卫们的按在他肩上的手与其说押解不如说是扶引,奇怪的是尽管是在这样窘迫的姿势下走路,男子的步伐依然透着一种淡定的节奏感,反倒是两名守卫因为难以适应这种节奏不时被动改变着步幅。
三人停在一个房间前,一人将左手按在玻璃门左侧的识别器上,一人在右侧的仪器上输入密码,门锁“咔”的一声松开了;两人继续分工,一人解下男子的眼罩、另一人解开手铐后将男子推进房间,关门的同时按下一个拨片式的开关,百叶窗迅速隔绝了玻璃门内外的两个世界。
关门的守卫用戴着手套的右手揉了揉睡意盎然的眼睛,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蜜獾?/男/24岁。另一名守卫从卡托里取下原有的卡片捏在手心,注视着同伴将新卡片放好后才领头离开,后者却对着这张卡片多看了一秒,快步跟上后小声问道:“问号是什么意思?”
“暂未明确等级。”走在前面的守卫头也不回地答道,因为面罩降低了本来就小的音量,在同伴的追问下又重复了一遍。
“那要是是3级或者4级我们刚才不是很危险,我今天连子弹都没上。”提问的守卫拍了拍腰间的枪套。
走在前面的守卫嗤笑了一声,像是觉得不值得继续交谈下去。
“难道不是吗?”
“未明确不代表上面的人不清楚他的危险程度,这一层就没有1级以上的人。”
“喂,我听说,十三楼上面是不是有3级以上的家伙。”
“这里就没有超过3级的,那些……”突然意识到对这个新人说得太多,前面的守卫硬生生地咽下了后面的话。
“不对吧,欧阳部长,还有那几个组长,他们不可能没有……”新人守卫说了一半,被前辈回过头来的凌厉眼神吓得闭上了嘴。
“这里的工作比正儿八经的监狱安全得多,除非——话太多。”前辈教训完菜鸟后继续前行,这层楼走廊外没有可以丢垃圾的地方,两人一直下到二楼才遇到第一个垃圾桶,一直捏在手心的纸团被顺手丢了进去。
纸团安静地躺在垃圾箱底层,像是伸展手脚一般缓缓展开,灯光透过缝隙照射在完全崭露的一角:花儿0。
獾是被突然拉起的百叶窗惊醒的,因为走廊外的灯光倾泻进来,本能的眯起了眼睛;獾并未花多长时间便坐了起来,深呼吸两次,似乎不仅脖子上的创痛大为好转,体内因为长途跋涉的倦意也一扫而空。
除了头痒难耐,居然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
獾下床找到墙壁上的开关,打开屋内的灯光,于是室内外的明度达到某种和谐的平衡。
獾打量了下昨晚因为熄灯没有细看的陈设,大约十五平米的长方形屋子——比通常的囚室大不少,地砖和外面一款,包括墙壁上也是同样的瓷砖,四角固定的钢丝床、可以展开用来就餐的壁挂桌、家居款的马桶,尺寸大到甚至让人感觉有点奢侈,还有盥洗台,虽然没有镜子,但是也挺长的,帕子挂在架子上,漱口杯、牙刷牙膏和一小块香皂整齐摆放在台面右侧一小块内凹的空间里。
摄像头自然是少不了,但是位置和马桶在同一侧,不至于直接照到隐私部位,如果是刻意设计,倒是有人性化的加分。
电视……这是最奇怪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而且就算有是不是也应该像小桌板一样挂在墙上,而不是装在在滚轮的架子上。昨晚对这个便觉得奇怪,只是实在太累又没有电就没细想下去,该不会还可以看电视吧?
獾走到40寸大小的电视前,发现竟然还是索尼的商标。獾打开电源开关,转身走向盥洗台拿起牙刷,已经挤出牙膏后才发现——用过的?
也就是说算是失误?房间没有清理?
有趣的是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配备电视呢?
獾放下牙刷,拿起遥控器躺回到床上,用枕头和被子做了个垫子,调整到勉强算是舒适的高度。
对了,是味道,之所以觉得这里不讨厌,是因为屋子和床上有上一个人的味道,不讨厌的话,那自然是女人的味道,可又没有香水味,莫非是清纯可爱的少女?
獾不由又往垫子里陷了一公分。
没有闭路也没有网络,能够播放的仅有内置的《海绵宝宝全集》。
幼齿?!
獾坐了起来,呆了两分钟后下床坐在了地下。
随便点了一集,刚好是哈塞尔霍夫真人出演的那集,下一集回归到纯动画。
獾突然起身走到屏幕前,端详了很长时间,最后干脆把眼睛贴在了上面。
“那是什么?”獾指了指画面右下角的黑色小球,因为是“真实”的,所以在纯动画的画面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得不到回答。獾关掉了电视,小球随之消失,重新打开任选一集,小球又出现在原来的位置。并不是真正落在屏幕里层具备物理性质的小球,而是仅存在于视频中的“真的”小球。
清晰的表层上有无数看不清楚的划痕,透露着不祥的质感。
“喂。——之前这里住的是谁?”
守卫在送早餐时终于发现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失误,于是很快有人进屋撤走了电视机,接着更换了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具。
人来人往的过程中,名为“蜜獾?”的男子始终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即便电视机撤走后眼睛也死死盯着原先的位置,仿佛苍白的墙面上正在继续播放海绵宝宝和章鱼哥的无脑争吵。
最后一个走出囚室的工作人员颇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就算刻意回避,也能感受到那道眼神中凌厉的寒意,妈的,真怕突然扑上来咬人,已经成“素材”了还要装酷,这种人活不过一个月。
……
“……没有可能吗?”
“这个问题我回答过你两次,一次是2009年7月17号,还有一次是2014年9月1号。”
“你不是说看我们就像在看故事书吗?”
“不错,所以你是能拯救安娜?卡列尼娜还是斐迪南少校?”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能告诉我一本你没看过的书的结局?”
……
“喂,你想干点什么,对不对?”
盘腿而坐的獾没有回答,生物视网膜以及人造传感器所不能捕捉到的黑色巨影静静坐落在靠墙的对面,坚硬如铁的瓷砖在无形的重压下“吱吱”作响,好几块表面开始出现裂纹。
一缕黑烟形如触手从黑色本体中延伸出来,拖着蛇形的尾巴蜿蜒来到离獾的脸不足五公分的地方。“触手”的头部开始变大,逐渐出现人类头颅的雏形,就像快放上千倍的雕塑过程,脸、眼睛、鼻子、头发很快变得清晰起来,最终的成品是没有任何颜色、比透明更透明的人脸,花儿的脸。
“花儿”咧嘴笑了:“你的表情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