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无双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白水光身上凌厉的剑气,他不禁回想起当年,就在那百年不倒的燕京古墙下,整个北域摇摇欲坠之时,当皇室所有男儿全部战死,所有人都认为就要城破亡国之际,就是这个女人。
她白铠白甲,单人单剑,守在了古城门前。
从那一刻起,曲无双才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无双,只因他的眼里只有这个无双的女人,无双的剑气。
血染铠甲,有她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当夕阳的余晖印在这个女人身上,将一身血甲映成了金黄,恍如真龙在世。
也是因为她,北域哀兵大胜,从此南国再也无力北伐。
可那个女人又要到哪里去了呢?自从她心灰意冷之后,北域每况愈下,一直到了这一刻,曲无双竟隐约感到了她当年的剑气。
那是要杀人的剑气。
“你们不是要逼宫吗?”白水光冷冷道:“这世上只有战死的白水光,没有躲在冷宫里的白水光!”
“好!”曲无双大喝一声,他身后早有一个高瘦蒙面男子跃出,一对判官笔破开纱帐,强点上三路。
白雪想要起身相挡,可白水光那被他握住的左手一翻掌,安慰住他,他只能继续蛰伏。
“哼!”白水光冷哼一声,右手食中二指一并一划,匹练般的血色剑气破体而出。
众人眼前一花,那宽大的纱帐缓缓盖下,盖在那高瘦男子的脸上,他的咽喉处一道红线。
“剑气!”曲无双不知觉得退后了一步,当年那一战留给他的印象太深了,就是这种剑气,刚开始杀人时,还是白色的,杀到后来竟连剑气也染上了血光,化作猩红。
白水光面无表清,道:“你们还有谁想上来?”
眼见众人已经露出胆怯之色,小茵娘有些着急了,她喊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战,要么死,难道你们这么多男人还怕了她一个断腿的女人不成?”
“小茵...”白水光看着小茵娘道:“这么多年来,我倒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角色。”
“我...”小茵娘咬着嘴唇道:“殿下,我......”
“为什么这么久你们都不动手,偏偏选在今天?”白水光想了想,道:“看来是欧阳得手了,我这个名义上的主子也失去了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了。你们不仅要吞下北域,还要南侵?”
白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小茵娘根本没有在未央宫里,原来她将那名册私吞了。”
“殿下果然心思过人,可惜啊......”曲无双叹道:“殿下若是能早点振作起来,我国何愁不兴,我等又何必要走这条路?”
“路是自己选的,选了就不能后悔!”小茵娘焦急道:“上吧。”
“口口声声说着上,你为何不上?”白水光冷冷道。
小茵娘叹气道:“我不行。”
白水光道:“我手下几个人,以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最长,既然你有心要反,肯定也偷去了我不少的功夫了。”
小茵娘咬着嘴唇,道:“那我试试看。”
她说要试试看,可身子却往后走了几步,然后双袖一抖,各自滑出一柄一尺长的短剑,剑柄上系着红绸缎,她躬身道:“殿下小心,我要出招了。”
她竟然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一个双腿俱断的人,明显就是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白水光目光冰冷,道:“你果然学了很多。”
“不可。”曲无双突然道:“无论如何,殿下都是一代人杰,我们可以反她,但绝不能侮辱她!”
小茵娘冷笑道:“若要说正面对战,凭你我的功力,都不是她的十招敌手。”
“这......”曲无双迟疑道:“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小茵娘道:“火烧还是水淹未央宫?”
曲无双叹道:“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吗?”
小茵娘忽然眉目含情,卷起一边袖里剑,用那双冰凉的手去摸了摸曲无双的脸,深情道:“我做这么多事情,还不是为了你,可到了现在,为山九仞,就差一步,我们怎么能放弃?”
曲无双脸上筋肉抽动,终于狠下心,道:“哎,随便你吧。”
“哼,男人。”小茵娘心里冷笑一声,又亲昵的拍拍他的脸,才又放下那袖中剑。
她已不再说话,她的剑已出乎.剑光闪动间,她身上的宫装如同盛开的孔雀,彩带飞舞不停,夹杂着那两柄短剑,恍惚间哪里还能分辨她的手在哪里?她的剑在哪里?
她人本就是离得白水光一丈多远,加上这许多的虚幻,她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理由白水光能赢。
白雪躲在被窝里,没能看到小茵娘的剑法奇跪变幻,但是曲无双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小茵娘的武功之高更在他想象之上。
现在他才知道,一直以来她的剑法都隐藏了真正的威力,就是为了今天。
古老相传,从前有个公孙大娘,她会剑器舞,彩衣空手,彩带如飞,竟将这种原来只作观赏的舞技,加以变化,变成了真正可以刺敌伤人的武技。
现在的小茵娘,无疑已经化身为公孙大娘,但见剑光来如雷霆收震怒, 罢如江海凝清光,端的是威力无穷。
曲无双心里在叹息,直到今天.他才更加佩服白水光,只因她的一个手下已经有这般的武功,那么如果她自己双腿还在,又该到了怎么样的境界?
武道的最高境界,到底又在何方?
没有人知道,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只因学无止境,每个人所学的,都不过是沧海一栗,又谈何巅峰呢?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大开了眼界,曲无双不禁暗暗在想,如果自己唤作是白水光,他简直无法想象该如何应对这种如水银泻地般的剑法。
白水光也瞪大了眼睛,她在看,一直没动,她的掌中没剑,可在小茵娘的眼里,她就是剑,一柄虽然沉寂了许多年,看着锈迹斑斑,却锋利无比的名剑。
所以小茵娘的剑舞得更快了,这种剑法的变化实在太奇诡,招式实在太繁复,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要击中白水光,可又偏差了一分而过,这当然不是小茵娘心存良善,而是她也在等,等待机会,等待白水光露出一点破绽,只要她的眼神稍有疏忽,小茵娘的剑就要饮血。
所以这一战,看着飞舞潇洒,招式繁复,可真正过招只会是一招。
一招过后,生死就定。
白水光的手终于动了,只见她轻轻一划,那天下无双的剑气已经挥出,只听“盯”的一脆声,声如龙吟。
剑光,合即分,那条飞舞的红绸缎已经断作两截,缓缓落地。
曲无双失声道:“好剑法。”
若不是小茵娘站的极远控制绸缎进攻,这一剑早已将她的胳膊斩下,她面色一阵阴晴不定,忽然解开腰上束带,扯过一个口子一撕,竟扯出一条盘了几圈的银鞭。
那鞭子又细又长,更在末梢挂着一个尖锐的倒钩,她“呼啦”一声甩了一鞭,冷笑道:“殿下好剑气,不过我这条鞭子是人发、银丝、还有玄铁煅铸而成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倒不知殿下的剑气能不能伤得了它?”
“无耻。”白雪心中怒极,没想到这小茵娘竟然如此狠毒,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看来她为了今日是准备多年了,处处布置都是针对着白水光身体的残缺去的。
他不知道,这女人若是要对另一个女人下手,用的手段绝对是最狠毒的,务必要求一击必中,将对方打得毫无反手之力,这是她们的天性。
白水光刚才那几道剑气,已经费了她不少功力,她毕竟是残缺之身,真气运转不如从前顺畅,一边调息一边道:“你真是费心了。”
小茵娘笑着道:“殿下是何等样的人物,小茵跟随你多年,自然是知道的,如果今日不能将你制服,日后我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白水光道:“难道你以为杀了我,你以为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小茵娘道:“你是在说欧阳他们?”
白水光“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小茵娘大笑,放佛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笑话,她大笑道:“他们?他们不会知道你死的,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人知道长公主殿下已经薨逝,你会以另一种方式好好的活着。”
白水光这才真正知道他们的恶毒目的,恨声道:“原来你们还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小茵娘摇摇头,忽然在白水光面前转了一圈,裙角飞扬道:“我们不用挟天子,殿下你不觉得,我也很有做天子的气派吗?”
“你是要假扮我的模样,做我?”白水光身子一阵阵的发冷,失声道。
小茵娘得意道:“不错,这龙床我也伺候了几十年了,你的一举一动,任何习性我都了如指掌,武功也很模仿一些,你说,我还不能做你吗?”
白水光忽然也仰天狂笑。
“你笑什么?”
“我在笑!”白水光厉声道:“要做我,还是先斩了这双腿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