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天里,一场大雪来的悄无声息,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冬日里凛冽的寒风总是能吹透人身上厚实的棉衣,冷风里夹杂着雪花勾着檐下四角灯笼的红穗飘荡,楚令仪披着厚实的纯白色披风,站在阁楼上,放眼望去,朱红绿瓦皆沾染了这一抹白。
楚晴,楚意站在楚令仪身侧,细心的拂去她肩头飘落的雪,看着楚令仪依旧望着雪景出神,幕意,慕情在身后对视一眼,自几个时辰前,小姐看见了姑爷和柳小姐在一处,就一直不说话了,小姐最是畏寒,站在这里这么久,手里的汤婆子早就变成了个冰坨子,再这么站下去,非得冻出病来不可,幕意上前拢了拢楚令仪身上的披风:“小姐,天气冷,您畏寒,咱还是回吧”楚令仪正看着不断下落的白雪出神,雪小小的一片,飘飘洒洒却能覆盖整座城,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无论自己多么用心的对傅睿,却仍旧换不来他的喜欢呢?摊开手掌,手指长时间暴露在外,冻得发红也毫无知觉,雪花飘飘忽忽的落入手心,洁白晶莹的雪花,顷刻间化成了小滩水渍,抬头望了望天,下雪的日子总是灰蒙蒙的,可我还是最喜欢那烈日与骄阳,在这样的大概之后雪停之后,太阳才会出现吧。许久未说话,声音有些嘶哑:“回吧”
白天在风雪里久站,楚晴吩咐厨房熬了姜汤,端来给楚令仪喝下,楚意早早地铺了床,仔细的放好汤婆子,自打三年前小姐战场上受了伤,伤愈后便格外畏寒,每个冬天对小姐来说都有些难熬。伺候着楚令仪躺下,楚晴楚意便吹灭了烛火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楚令仪睡不着。忍不住她第一次见他,是祖父过寿,那一年他十岁,她八岁。席间她偷偷跑到正厅看宾客们高谈阔论,瞧见和祖父同坐上座的大人身旁站了个男孩子,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安安静静,大人们说话偶尔点到他,也毫不羞怯,没有小孩子的扭捏,说话声不大,却格外的好听,长得也好看,白白净净的,站的笔直,听别人说的时候,眼睛特别亮,像极了瓷娃娃,那个时候的她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可真好看,比起成天和她东巷串西巷跑的那几个黑小子可好看多了。祖父眼尖看见了屏风后藏着的我,抬手唤我进去,和那位大人笑着说:傅兄,你家这个孙子,可比我家这几个皮实的小子好多了,我看着也喜欢,要不咱们定个娃娃亲,我孙女儿刚好小他两岁,正合适呢”一路小跑进祖父怀里,刚好听见这句话,偷窥被祖父抓个正着的我不觉得羞怯,却因为这句话,羞的把脸埋进祖父怀里不肯出来,傅大人看着我,笑道:“那感情好,我就不用愁这小子给我以后找不到孙媳妇了,天天只知道读书,我都怕是我太严厉,把他教傻了。”我躲在祖父怀里偷偷看他,发现他也在看我,我偷看的眼神撞进他眼里,惹得他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再后来,我不喜欢读书写字,吟诗作赋,偏偏喜欢舞枪弄棒,练功习武,跟着父亲和哥哥去了军营,镇守西戎。真真是承了将门无犬子的话,即便是女孩,那西北苦寒的军营我一呆便是七年。傅承思则长成了翩翩少年郎,一路高歌猛进,高中状元。再见面的时候,是我随父亲回京述职,回朝那天,父亲和我骑着马过长街,百姓们夹道迎接。也是这一天,我跟在哥哥身后晃晃悠悠的骑着马往前走,随意的瞥了一眼,看到了二楼临窗那个芝兰玉树的少年,当年那个一笑一口白牙的小子,转眼间长成了翩翩少年郎,少年一袭月袍,手握扇柄,头戴的玉冠,阳光照见,泛出温润,可我偏偏觉得那温润晃眼的很,晃得我心发慌,也是这一眼,我不顾一切的要嫁给傅睿。
终于啊,终于我在十七岁的时候如愿嫁给了他,可也只是嫁给了他。因为少年郎有他自己的意中人呐,嫁与傅睿这两年,我作为左相家的儿媳妇,状元郎的妻子,参加宴会时,见过几次这位柳小姐,平心而论,我是比不上的,柳家小姐琴棋书画精通,性情温柔,样貌也是扶柳之姿,而我只会舞枪弄棒,肚子里没有墨水不说,言行举止不知比这京中名门闺秀粗犷了多少,那么一个光华霁月的人用膝盖想也和该是喜欢柳小姐那样的温婉美人的。脑海里今天他和她并肩站在桥下柳树旁的景象又不自觉得想起, 傅睿刚下了朝还未来得及回府换常服,站在桥下与柳小姐并肩,不知柳小姐说了什么,引得傅睿勾唇浅笑,两个人站的不远,微风吹过,轻卷起柳蕙的裙摆与傅睿的官袍相交,弱冠的男人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更显得身形挺立,温润如玉,女子娇小却柔美,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大家闺秀之风,就算是落在楚令仪眼里,她也不得不说一句,两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登对。
我自17岁嫁给傅睿,时至今日也两年多了,傅睿待我只有客气疏离,全然不似今天对柳蕙的态度,我以为我对他好他能看得见的,不喜我大刀阔斧的走路,那我就学着高门贵女的样子,步步生莲;不喜我舞枪弄棒,那就我收起来,学着做一个温婉贤良的妻子。但时至今日,楚令仪终于明白了,到底差在哪里,为什么无论自己做了什么,傅睿都恍如看不见,不过是自己再怎么改再怎么学都不如柳蕙在他心里罢了。这两年她装聋作哑,假装听不见外人对她的嘲讽,别人再怎么说傅睿和柳蕙在外面相谈甚欢,郎情妾意,她都假装听不见,觉得自己没有亲眼看见,便什么都不算,柳蕙这样的高门贵女怎会嫁进来做妾。可柳蕙今年十八了,柳家这样的家世怎么会没有青年才俊上门求娶,她在等什么?楚令仪的软枕一角都被浸湿,吸吸鼻子,,长时间无声的哭憋闷在胸口的郁气,长叹一声,呼出去,楚令仪才觉得好多了。
算了,捂不热的石头便不捂了,这个男人我还不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