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玥衫再一次出现是在十日后,“到时洞房花烛,你事先藏匿于房间内,待我将他灌醉之后,一剑毙命。”
林椴衣看了看面前的小公子哥儿,“这就是公主的全盘计划么?你这么相信我一定能够将他杀死?“
“因为你是‘飘遥’公子林椴衣!”康玥衫看着他定定说道。
“护国神相死于洞房,公主您逃得了干系么?”
“我自然也不能活着!”康玥衫决然说道,随即朗然一笑,“但我一定会保证公子抱得美人归后,方才殒命的。”
“这就是你全部的计划?”林椴衣又一次不确定地问了问。
“自然不是,但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如果你也失败了,就没有人能够杀得了他了”小哥儿睫毛颤了颤,俏皮一笑,“所以林公子只准成功不能失败哦!至于玥衫死不足惜,人总是要死的。只要皇兄的皇位能够稳固,不受权臣威胁,康颂八百年的江山基业不毁在我们这一代手里,我便死而无憾了。”
“为何一切要一个女子来承担!这千千万万的黎明百姓居然要一个女子来拯救,以这般惨烈的方式,林某甚感惭愧!”林椴衣突然觉得莫名的愤怒,胸中似有团团烈火冲击肺腑,整个人好似要炸开了一般。
“不!林公子才是拯救苍生的大英雄,如果到时没有你的飘渺剑,单凭玥衫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能割下薛贼的头颅?”
“也罢!也罢!”林椴衣仰头将一坛美酒倾倒一空,跌跌撞撞走出酒馆,“落拓江湖载酒行,云淡风轻自不经”众人只见一个跌跌撞撞的酒鬼,嘴里念念有词。
十月初十,厚重的红色,从宫门一路铺到神相府。
秋碧曳窝在自己的碧玉馆,心里一片凄冷。
“妾本无情人,一朝得郎心,郎心硬如铁,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断断续续唱完一段没曲没调的歌谣,深秋林叶萧索的梧桐枝头,微微一阵颤栗。秋碧曳盯着那树端详了良久,冷漠的声音响起:“‘飘遥’公子何时变成梁上君子了?”
心里一阵凄苦,林椴衣飘然掠下枝头,魂牵梦萦无数遍,那些早已在心里说烂了的话,此刻却一句也出不了口,很久很久的沉默之后,只余一句简短的问候:“你还好么?”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林公子没听到妾身的哀吟么?还要我再一次将自己的伤疤揭开,给你观摩一遍么?”秋碧曳看着眼前的人,胸中愤怒的情绪陡然而生。愧疚!你这么赤裸裸地将愧疚展示在我眼前过往的一切便可以一笔勾销了么?同情?我要的又怎会是同情?
他看不见她的心怎样地一点点冷却,渐渐结成冬日的寒冰,生硬冷酷。
“曳儿,你可愿意随我走,天涯海角,我们可以逃地远远的。”
“以什么身份?护国神相的逃妾么?”秋碧曳仰头倔强地看着这个十几年如一日未变,依然那么单纯的男子。“林哥哥,三年了,有时候,我觉得,你到底是愚蠢呢,还是自欺欺人?”
“如果我将他杀了,你可愿意跟我走?”仿佛鼓足极大的勇气,他缓缓吐出这句话,心里不是没有后悔的,可是他爱这个女子,而爱情总是会让人盲目的。
“杀了他?”秋碧曳惨笑到,“林哥哥,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愿意为了我杀掉他?在我已经有了他的骨肉以后,你要杀了的可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震得林椴衣怔在当地,动弹不得,果然是报应么?现在他该如何抉择。
鞭炮噼噼啪啪在前院轰鸣着,唢呐声震慑天际,近了,公主的嫁鸾很快就要到达神相府了,林椴衣踉跄着避开拥挤的人群,心事重重地藏进新房。
两根娇艳欲滴的红烛摆在桌几上,只等两位新人进入洞房,就会点燃了。大红的喜字贴得满墙都是,装饰奢华的房间,耀眼刺目的红,林椴衣将自己藏在衣橱里,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心,仿佛也处于无尽的黑夜之中,究竟该何去何从?
康玥衫冷笑着行完礼,被侍女牵着,送入了洞房。
“公主先行休息一下,待籽鑫招待完客人,便速速回来。”薛籽鑫显然有些欣喜若狂,不仅亲自将她扶到床沿坐好,还嘱咐奴仆一定要好好服侍公主,方才出门应酬宾客。
“你们都下去吧。”康玥衫待众人走后,冷静地挑开盖头,“林椴衣,你在哪儿?”
“公主。”林椴衣犹豫良久, 终于还是推开橱柜,走了出来,“椴衣没有办法帮你杀了他。”
“是没有办法还是不能?”康玥衫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她自极其镇静,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他看了良久,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随即淡淡说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你不怪我么?”林椴衣自知失信在先,还是忍不住问出这样一句。
“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康玥衫惨淡一笑。
“飘遥公子,后会无期。”说完,她重新盖好盖头,镇静坐在床头。
林椴衣飘然掠出洞房,心事重重来到碧玉居,秋碧曳正在悠闲地喝着燕窝粥。
“你为什么不伤心?”
“你希望我伤心么?”似是意料到他的到来,周围的侍女早已被遣散干净,布置地典雅素净的房间里,此时只剩下两人,“衣哥哥,你白天说的话可是当真?”
林椴衣一愣,“曳儿怀疑我的真心么?”
“那我愿意跟你走,天涯海角,只要你不再丢下我。”秋碧曳突然笑着,天真烂漫宛如一个孩子。
“你不是怀有薛籽鑫的骨肉么?”
“这样你就介意了,对不对?”秋碧曳突然变了脸色,可怜了一碗燕窝粥,没有站稳,泼在了桌子上。
“不!曳儿,我愿意带你走!”林椴衣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个神相府于他已经和地狱无二了,他只想早些离开,如若能带着曳儿,今生也算少了一桩遗憾。
“呵呵!”女子低眉扑哧一笑,“曳儿相信林哥哥待曳儿真心未变,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怎么会怀有不喜欢人的孩子。”秋碧曳一副孩子般的天真无辜表情深情凝望着林椴衣,男子却石化当地。
“你没有怀他的孩子?”林椴衣喃喃说道,突然发疯似地,呼啦跃上枝头,“曳儿等着我,我一定会接你出去。”
洞房里挤满了喝多了的青年男子们,虽然护国神相一人之下,但今日娶亲这般重大的日子里,那些借着酒疯,想要一睹公主芳容的人还是很多的。
康玥衫轻飘飘地依靠在薛籽鑫身上,声音娇嫩甜美,“玥衫不习惯如此多人,相公还是叫大伙儿都散了吧。”
周围早已哄笑一片,薛籽鑫还真听了她的话,拱手作揖说几句抱歉的话,便将众人打发走了。
“公主的天颜之姿,自只有籽鑫一人才可欣赏。”薛籽鑫笑着就要去挑盖头,盖头底下,十六岁的新娘略施粉黛,姿容俏丽 ,如出水芙蓉。
“公主,你知道么?我第一次见到五岁的你时就在想,天下怎么会有生的如此粉嫩的一个女娃呢,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薛籽鑫对着她忘情地回忆着。
康玥衫却并没有顺着他的回忆,而是似嗔非嗔地说道:“天下谁人不知,‘秋水伊人’天香国色,早已把神相迷得神魂颠倒了吧?”
薛籽鑫含笑摇摇头,“十七岁时见你,我便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做一个配得上你的男人,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将你娶回家。”
“所以,你便自我十三岁起,一年又一年,锲而不舍地向皇兄请求赐婚?”康玥衫依然嬉笑问道。
“不,是自你十岁的时候,那时还是先皇在。”薛籽鑫认真地纠正到。
“原来你对我用情如此之深。”康玥衫垂下眼睑,籽鑫以为她是被自己感动,可不是么,这么多年,就连他自己也被自己感动了呢。
薛籽鑫起身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她,“娘子,现在我们可以喝交杯酒了么?”
“当然。”康玥衫含笑望着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相公,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才喝完就,她挪了挪身子,将自己塞进他怀里。
“什么事?”
“我要你休了秋碧曳,生生世世只爱我一个。”
林椴衣在黑暗的橱柜里听着这娇香软语也忍不住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泛起淡淡的涟漪,如此天真无邪的少女情怀,究竟,她对他是真是假?
两人一杯又一杯接连啜饮着,直到壶中酒尽,薛籽鑫的双眼逐渐蒙上一层雾气,望着美丽的新娘,“咱们可歇着吧。”说着摇摇晃晃地脱去鲜红的外袍。
康玥衫依旧含笑望着他,一件一件脱掉身上衣服,安顺妥帖地躺在他的身下。
“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二人身体交融的那一刻,薛籽鑫伏在她耳边低喃。
“我知道。”康玥衫极其肯定地捧着他的脸,轻轻将唇触上他的吻。
林椴衣呆在暗处,矛盾地听着,犹豫着该不该下手,直到一声低沉的**传来,床上再无其他动静。
半响,一声冷静的声音传来,“看了这么长时间的戏,也该散场回家了吧。”
林椴衣艰难地从橱柜里走出,只见女子穿着雪白长衫,宛如初见时单薄瘦弱,只是一头浓密的黑发凌乱地披在身后,提醒着他刚才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已经死了,你可以带着秋碧曳离开了。”康玥衫淡淡说道,似是累极,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林椴衣瞥了一眼床上趴着的男子,身上没有任何一处明显的伤痕,心里惊异,“公主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这些多不重要了,你快些带着秋碧曳走吧,至少,你们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康玥衫盯着眼前一片虚无,喃喃说道。
林椴衣只觉得眼里酸涩一片,“你为何不唤我,我会在他碰你之前就动手的。”
“呵呵!”女子一声低笑,“有区别么。再见了,林椴衣。”
“你从不曾记起过我。”她在心里哀戚地想,不免有些酸涩,一些情绪,点染了眼眶。
康华三年,长公主康玥衫与护国神相薛籽鑫于洞房花烛夜双双离奇死亡,关于他们的死因,皇室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却对真正的死因三缄其口,讳莫如深。民间各种流言蜚语,艳若桃花,传得沸沸扬扬,皇帝屡压不止,也只得依靠时间让人们忘却这段空前绮丽哀绝的死案。
一年后,康颂王朝某个山野小渡,林椴衣一手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婴儿,一手挽着妻子走上一叶小舟。
“衣哥哥,下一段路程我们去哪儿?秋碧曳温柔如水问道。
“曳儿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潇澜江上几只洁白的水鸟扑棱棱飞过,婴儿受惊,哇哇大哭起来,椴衣连忙轻轻摇着她,细心抚慰道:“衫儿乖,不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