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裳拥着她娘走在爷爷、父亲和叔父后面,恰好看见了并排走着的新二娘,她亲自抱着一个孩子,对着太子妃投过来的目光柔顺一笑。
“不知小妹妹芳名为何?年纪该和我家清盈年纪相当吧,她可有个玩伴了。”
“禀太子妃娘娘,小公主金枝玉叶,臣妾替丹儿谢恩。”
“丹蔻琼姝。果然是个好名字。”她笑了笑,目光自然地转向母亲,不时和其他的女眷说上几句,还如未出阁那般,恭谦有礼,不带一点儿架子。
席间基本按照长套,男女分开坐,明裳一袭坐着她娘,新娶的二娘和另外几个族内辈分较高的女子,其余按资排辈坐了,柳家几位夫人不禁问起宫中的情况,何以太子今年多次离开皇宫,且长达几月不归,是不是西南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这本不该是妇道人家该询问的问题,既然提出来了,当然是抱着关心和套近乎的目的,明裳偶尔吃点儿东西,微微笑着,大多时候听她们问,偶尔答一句一切都好。
冰展全程紧闭双唇,内心忍不住冷笑,侧耳倾听着外面的情况,竟然每一个人开口谈朝堂上的事儿,果然默契十足。他们只是推杯助盏,即使这样也是点到即止,绝不为难,更不会豪饮。
瑖若听着老尚书的谆谆教导,很少动桌前的食物,柳枝源看在眼里,待宾客散尽,四人独处一室才关切道,“身上的伤还没好?”
“哪这么容易,为了那个什么草药,几乎掉了打半条命。”老尚书冷哼道。
“这条命可不是从鬼门关上捡回来的!”柳枝江附和道。
“有我们在,太子只管养好身子,朝堂上的事儿不用担心。”
“只怕父皇的病。”瑖若犹疑到,若不是在至亲面前,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姑姑配的药也只能延长他的寿命,何时痊愈,倒是未知数。”
“这个、、、”柳枝江犹疑了下,“二弟还守着边关,此次已探亲之名回京,毕竟不能久留,要么我们抢先下手,斩草除根。”
“没曾想夏瑾瑜一介妇人竟有如此心机,滴水不漏未留下丝毫证据,不然老夫怎会留她至今!何况她祭出九皇子,以三岁之龄为皇上试药,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怕反倒失了民心。”柳枝源铜铃般的双眼半眯着,中间透出的炯烁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夜色初上,瑖若和明裳才走出将军府,这次两人换乘轿子,在街道间轻悄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瑖若命人停下轿子,走到明裳出,打开帘子说是有件要是忘了提及,得回去一趟。
他目光低沉,明裳听便,温顺地抬起头,“有什么事儿等明日爷爷或者爹进宫了再说吧,你劳累了一天,可否先回宫早些歇着?”
“有些话还是不要在太子 宫说来的好,我没事儿,很快就回来了。”他说完松开手,帘子顺势落下,隔开两人之间的视线,轿子重新走动,没过一会儿,明裳让人停了下来,她走下轿子,将孩子递给奶妈,让她坐了进去,“太子要吃的药丸我忘了给他,你们先回宫,我们一会儿就回。”
“这个,娘娘,小圆子上前一步弓腰立定。
“小公主的安全就交给圆公公了,至于太子,我会把他安全带回来的。”她说完又看了小圆子一眼,他只得退到一侧,看着她的背影,脚步坚定,如此果决地朝前走去。他不禁为自己的太子生出一丝担忧,或者为他释怀,这种两处相思的日子是时候结束了吧,以柳明裳的为人,皇宫里再多艰辛,也会努力维护太子 宫中的和平。
她的身影渐渐掩入昏暗的夜色,在轿子抬起的那一刻施然而起,身体里尘封已久的那股冲动重新溢满胸腔,那种凌风而起的畅快淋漓,她提起一口气,轻悄悄地落在将军府外不远处的屋檐上,在最远处寻觅着,等了片刻,没有人往来的痕迹。
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担忧,那么晚了他能去哪儿?以他的性子,又怎么会。脑海里灵光一闪,在夜晚的皇城若他真有什么秘密地方可去,也只有那儿了。
竹林山庄不论在江湖还是朝堂都只是个讳莫如深的传说,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是否存在。它唯一一次袒露在世人面前已是一百年前,自内乱平定后,它再未出现在人前,成为太子妃后,明裳多少知道一些它与皇室的渊源,是以做下如此猜测。
这一次她飞得更高,侧耳静听四周街巷的动静,瑖若身子不好,随身带了几个侍卫,脚步应当轻捷齐整且缓慢。
皇城里主干道就那么几条,纵横交错的小道却很多,她估摸着已他们的速度大概走了多远,以停轿的地方为中心圈定一个圆,绕着它自南朝东寻觅,一刻钟后果然有所收获。
是马车的声音,漆黑如夜的马车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平缓地行进着,她想都没想,不着痕迹地跟在他们后慢,驾车身着便装的那人看着很面熟,再一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即使马车里面坐的不是他,也与他相关。
路途比她想象中药曲折遥远,幸好最初估摸没错,不然一旦错过,又如何追踪地到他们的身影。
她摸了摸腰间的一个丝质荷包,里面包着两粒药丸,见他们停在一处平常的农舍,跃下他们走进的院落,如树叶落地般的声响。院子里没有多大的光,她尽量朝灯光明亮处靠近,刚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身后的人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迅速包拢过来,她知道凭自己的武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不想做徒劳的挣扎,她索性张开嘴朝屋里喊道,“瑖若,救我!”话语刚落,几柄来势汹涌的厉剑瞬时收起攻势,只是将她团团在了中间。
“你是他什么人?”离他最近的人冷冷问道,神色严峻,眉粗面旷,乍看之下有几分吓人。
“你何必带我去亲自问他?”她冷眼讥讽,心里生出一股无名怒火,凭什么,自己是他名正言顺的嫡妻,皇帝亲封的太子妃,却要被人冷冷的拒之门外。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名衔对于自己的重要以及它的苍白无力。
“休得无礼!”一声低喝伴随着压抑的咳嗽,一抬头就遇见他波澜不惊的眼神,甚至不为她感到一丝担心。她第一次以满含怒气的目光看着他,待发现他身边扶着胳臂低眉顺眼的女子时,终于化为一声只有自己的内心才能听得见的冷笑。
渐渐恢复平和的表情,温婉大方而又理直气壮地给他行了个礼,从腰间掏出那个荷包递到他跟前,“太子夫君走后不久,妾身惊觉还未给您服药,故急忙回身追赶,将军府并未寻得人影,误打误撞之下来到这儿,我以为你有伤在身,若遭人挟持、、、、、、”她的意思已表述明白,不愿浪费口舌,索性就此顿住,等着听他的解释。
原本是他有错在身,在城外进屋藏娇,又为何要自己低声下气地解释呢?他带回来的哪个女人不是自己费心劳力地安置的,难道这三年来的相处,却只换来了这样的背叛和隐瞒?
她的心渐渐冰冷,下沉,黑暗地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