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梦龙的家离医院并不远,只有两站地。
开门的是个小老太太,大约七十多岁,眉眼间有一丝精气。
“你们是······”隔着防盗门的小铁窗,老太太客气地问道。
“大娘,您好。我们是刘主任的同事……”
不等程成说完,老太太急忙“哦”了两声,“我儿子怎么样了?”,她打开防盗门,把程成和孙强让进屋。
“他已经醒了,您别担心。”程成扫了一眼室内的陈设,都是“老物件儿”了。“我们今天来,是给刘主任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孙强在一旁猛点头,他心想,这小子够能编的,人家住院都穿住院服,用得着换洗的衣服吗?
刘梦龙的母亲将信将疑地往客厅的最深处一指,“那是梦龙的房间。我老了,你们就替我照顾照顾他吧!”
刘梦龙不到十平米的小卧室被各种书籍塞得满满当当的,戳在墙根儿的三层小书架早已经不堪重负,实在放不下的书籍就都被刘梦龙堆在床上和被子床单裹在一起,有些书的边边延延都卷成了死褶儿。
程成随便抄起一本画册,好歹翻了翻,里面尽是些世界知名雕塑的照片和细节图。他想起了那天和肖安一起去他办公室看见的苗族少女雕像,寻思着这个刘梦龙的爱好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这……这是什……什么?”孙强掀开床单,床底下竟然露出了一排一排的雕塑,有完工的,还有没完工的,大大小小的数不胜数。
在众多雕塑中,程成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苗族少女。
原来被他藏在这儿啊!
程成一把把雕像拿在手里,这东西手感细腻温润,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做的?那少女赤脚踩在岩石上,手理云鬓,笑得娇憨。一颦一笑间竟没有半分做作之态。
“漂……漂亮!”孙强抻着脖子赞不绝口,光“漂”字儿就连说好几十个。
程成上下掂了掂手里的雕件儿,并不压手。在这个过程中,他才注意到,少女脚下踩着的岩石底部还刻着一串数字:951014140802。
这是什么?程成干脆把雕像倒过来。身份证号?不对,数字不够。电话号码?9510似乎不是哪里的区号啊……
难道是作品的编号?程成挨个儿把刘梦龙雕刻好的成品都翻了一遍,甚至连窗户旁边那个算上底座比自己都高的维纳斯都搬起来看了看,结果一个阿拉伯数字儿都没有。
“你们出来喝点水吧?”刘梦龙的母亲扶着卧室的门框向里面望进来,眼里带着无数探究。
是呀,像程成和孙强刚才这一通翻箱倒柜的骚操作,怎么看也不像“找两件衣服”的。他俩相互看了一眼,勉强一笑,十分尴尬。
从刘梦龙的卧室出来,程成这才看见和防盗门同侧的客厅另一边,有一个嵌在墙里的长条形小木柜,木柜里香烟袅袅,似乎在供着什么人。
怪不得刚才闻到了一股檀香味儿呢!程成不由自主地走向那个小木柜,只见木柜里端供奉着一个长须老者的塑像,看发型和服装,应该不是现代人。此人身形消瘦,剑眉朗目,犀利的眸子正透过檀香的迷雾直勾勾地看着程成。
“重······重阳子?”程成身后的孙强惊讶地喊出了声音。
同样吃惊的是忙着沏水的刘梦龙母亲。
她睁大眼睛看着孙强,保持着倒水的姿势疑惑道,“你认识?”
“大······大娘,你······你是洪······洪山族?”孙强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
老太太点头应了一声,“对。”
孙强似乎很激动,他急忙走到老太太面前急道,“我······我······”
“你们是警察吧?”刘梦龙的母亲把暖壶放在地上,缓缓的坐到沙发上,“坐吧。”
她迎视着两双惊讶的目光,从容道,“我儿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时,程成走到孙强身边,假装拽了拽铺在沙发上的坐垫,不留痕迹的拉下了孙强纵到腰带上的衬衣衣角,将露在外面的半截儿特警腰带卡扣儿给盖住了。
“大娘,您儿子正在配合我们寻找案件的线索,您不要担心。”说着话,程成挨着孙强坐了下来。
刘梦龙的母亲点点头,表情稍稍有些释然,“梦龙的爸爸死的早……”她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就叛逆,我怕他学坏,连上厕所都给他规定时间……后来慢慢地他也接受了,变得什么都听我的。”
“学医也是听您的吧?”程成问道。
刘梦龙的母亲也不遮掩,点点头道,“是的。我知道他其实喜欢雕刻,可是雕刻能养活他自己吗?”
程成突然想起手里的雕塑,便递给她问道,“大娘,这个女孩儿您认识吗?”
老太太好奇的接过雕塑,仔细看了看,又轻轻摇摇头,“梦龙喜欢仿照世界名作,这个……我倒没见过。”
走出刘梦龙的家,老太太坚持在后面送行。程成好几次回头劝她回去,她都不听,一个劲儿地重复那句话,“梦龙是个好孩子,你们别冤枉他。”
直到程成和孙强上了车,刘梦龙的母亲还倔强地站在大门口。
程成坐在副驾驶上,左手拿着一包檀香,这是刚才从刘梦龙母亲那里讨来的,右手拿着少女雕塑,心情并不平静。可怜天下父母心呐!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要是能活到现在,也许能为自己高兴吧?
他甩甩头,尽量不去想这些泪目的往事。
“孙队,刘梦龙家供奉的重阳子是不是射雕英雄传里全真七子的老大呀?”
孙强听罢,哈哈一笑,摇摇头道,“是······是也不······是。”
程成一听,怎么着?这是要唱歌?他不禁又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重阳子的?他脸上也没写名儿。我还以为那是丘处机呢!”
孙强的老捷达从主干道拐进了最近的一条支路,为了绕过前面大路口的超长红路灯,他宁愿多跑点儿路。
“实······实话跟······跟你说啊说吧。”孙强叹了口气,“我······我也不······不是汉汉汉族。跟······跟刘梦······梦龙的······母亲,我·····我们是······是一个······民族的。”
此话一出,程成心里也颇为惊奇,这还确实不一般啊!
“说……说来话……话长。”孙强减下车速,“我……我们其实……其实都是洪……洪山族的……的后裔。”他无奈的一笑,“也只……只有我……我们洪山……山族才……才认得重……重阳子的……的雕塑。”
早在宋代,洪山族一直生活在广西云南的洪山边境,世世代代靠山生活。
直到有一年,洪山边境爆发了一场瘟疫!一个猎户狩猎回家之后就咳嗽发烧,没几天就死了,紧接着他全家在那几天也都死掉了。后来死亡的气息蔓延到他家周边的邻居,再后来就是整个村庄!
死的人越来越多,照那样下去,洪山族就有灭顶之灾。而这灾难的起因,竟是猎户为了果腹把死神的使者蝙蝠带回家充饥!从而打开了生死的结界。
恰巧这时重阳子真人云游至此,他精通道法,擅用医草,拼死对抗邪灵,不惧逆天减寿,竟救得洪山全族!
从此外界道教都尊老子为大,唯独洪山族人只认重阳子,为他塑像,世代供奉。也只有洪山族认得他们世代相传独一无二的重阳子塑像。
“只······只不过,洪······洪山族人······人口太······太少,不······不能构······构成一······一个民······民族,就······就散落了。”
孙强还在娓娓道来,忽听“吱”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吓了两人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