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桐的电话响了,是孙如海打进来的。
会议刚刚结束,孙如海掏出电话一瞧,闺女的六个未接来电在爬满裂纹的手机屏幕上一字排开。
他赶紧按了回拨,“爸爸!”对面传来女儿的哽咽声。
孙如海的心在滴血,“桐桐!怎么了?你在哪?快告诉爸爸!”
“爸爸!”孙桐开始抽泣。她连哭带喘,脑子里乱成一锅粥,说了半天也没把对面的孙如海说明白。
程成一把抢过孙桐的手机,“孙局,桐桐没事儿,刚才我们遇到了歹徒劫持人质,歹徒已经被制服,我和桐桐在这儿等着110呢。”
歹徒?人质?还制服······孙如海有一瞬间的眩晕。
低调的黑色商务车犹如一支离弦的箭疾驰在卫甜高速上。
“桐桐!”孙如海看见孙桐的第一句话竟然有些发颤。自个儿女儿苍白的脸颊上竟挂着一大片乌青,看得孙如海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他不停的唠叨着这句话,像是在安慰女儿,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刘淑珍在北京开会的时候就接到了孙如海的电话。
她提前一天赶了回来。
“桐桐!”刘淑珍推门进屋,连包都来不及放下,捧着孙桐的脸左看右看,越看越心急。
“你跑到甜沽干嘛去了?你可吓死妈妈了!”此刻刘淑珍心里的焦虑,惶恐和怨恨交织迭错,已经达到了顶峰。
她转头对自己的丈夫爆发起来,“老孙!你是怎么保护女儿的?你是公安局长啊你!平常不管这个家就算了!要是女儿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饶不了你!”声音由怒斥变成哭嚎。
“妈!这不怨爸爸!再说,我这不没事吗?”孙桐看不惯妈妈老是动不动就拿爸爸出气,再说自己现在已经很烦了。
刘淑珍把孙桐的头揽入自己怀中,哭道,“孩子,你不早就想留学去吗?”她低头看着女儿的眼睛,“妈妈筹钱,你去留学吧。”
“淑珍,你别······”孙如海嘴里的”冲动“俩字儿还没说出来,就遭到妻子的又一通抢白,“钱的事不要你管!我去借!我去挣!”
刘淑珍的火儿腾地就窜上脑门儿。
“淑珍!”孙如海见刘淑珍如此大动肝火,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由着她发泄发泄。这么多年来,她真的不容易。
为了不让妻子钻了贪腐贿赂的套子,他不允许她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朋友,甚至自己的生活。她活得太累了!
孙如海的心又软下来,“淑珍,我······留学的钱我想想办法。”
“你?桐桐大一的时候你就在想办法!”刘淑珍怒火难熄,快速起伏的胸膛昭示着又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妈!”孙桐叫停了这场争端,“我不想去留学了!”说罢,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嘭”地关上房门。
程成从自己的工资卡里取出了一千块钱,加上家里的三百多块,买个手机应该够了。老用人家的也不是个事儿。
商场里人头攒动。
程成成了数个手机柜台争夺的目标。
年轻的女销售员操着各地方言版的普通话向程成“暗送秋波”,场面一度失控。
程成本着一颗爱国心选了一款华为Nova。硕大的华为柜台后面贴着的大幅海报上,张艺兴正在酷酷地看着他。
女销售员第一次见识到了把赠品折价还成功了的客人。从柜台店长到商场经理,从消费者权益到买卖合同法,这位牛逼的客人简直是舌战群儒,妙语连珠。
这一通折腾下来仅仅是为了折那赠品的一百块钱。
程成捧着裸机在贴膜市场上瞎转。
时值中午,这里的客人并不多。大大小小的柜台一家连着一家,都经营着差不多的电子业务。不同的是,有些柜台还用废纸板打了广告,“贴膜”,“收购二手手机”,“手机,电脑维修”,“装系统”,纸板上的字体有美有丑,有粗有细,令人目不暇接。
这个类似于批发市场的大棚里别说空调,连个大功率的吊扇都没有,仅凭前后两个大门招揽些许的过堂风。大多数柜台上都自行安装了台式摇头小风扇,淘宝价最多不超过二十块钱,屁用不管,僚心理安慰罢了。
空气中弥漫着各式菜系的混合味道,稍加辨别,基本以川菜和鲁菜为主。温湿的空气搅得人昏昏欲睡,程成绕着大棚转了大半圈,也没个人搭理他。
“帅哥!贴膜啊?”身穿黑色性感吊带的齐耳发姑娘,从一个柜台里探出头来给程成抛了个媚眼儿。她看了一眼程成嘎吱窝里夹着的崭新的手机盒子,自信地问道。
“昂!”程成走过来,骑上柜台前面的吧台椅,将手机盒往柜台上一放。“多钱?”
“贴哪种?”姑娘把手往柜台的玻璃板底下草草一指。
膜的种类并不多,只有三种。
“就这个。”程成指着左边包装最简单,看起来最便宜的一款。
姑娘从盒子里取出手机,嚯!真正的裸机呀!可以说这是自己见过的最裸的。她撇撇嘴,“帅哥,手机壳要不要?”说着,转身从背后货架子上抽出几个粗糙的硅胶手机壳,“今天新到的货,二次元的,卡哇伊的,漫威的都有。”姑娘嘴上不停歇,但这并不影响手里的活儿,话音未落,膜都贴好了。
“莫雨!晚上唱歌去?”隔壁柜台伸出一个方块脑袋,板寸头极不和谐的被顶在宽厚的脑门上,细细的三角眼色眯眯的盯着姑娘高高隆起的调带背心,“哥哥我请。”
“不去!”姑娘连头都不抬,继续追问程成,“帅哥,要哪款?”。见程成没有要买的意思,姑娘还不死心,“帅哥,你这手机没壳很容易摔坏的,一天就能磨花了,新手机多可惜!再拿去修可就不是一个手机壳的钱了!”
程成盯着柜台里一摞一摞密密麻麻的旧手机发愣,被这姑娘的话搅得不胜其烦,“你叫莫雨啊?你爸爸给你起这个名字就是让你少说话,莫语,知道吗?”
姑娘对程成翻了个大白眼儿,“你懂个屁!我是小雨的雨!”说完把手里的手机扔在了程成跟前的台面上。
“那个拿来我看看。”程成指着柜台最把边儿的一摞手机,“倒数第三个!”。每个手机都用透明的塑料袋装着,袋子顶部的封口处都贴着口曲纸,上面似乎写的是人名。其中就有一个写的是“龚宝丁”。
“你看这个干嘛?”莫雨皱着眉头,沉着脸,“这是人家维修的手机!”
“怎么了?我就看这个!”程成坚持道,他指着那部手机瞪着柜台后面儿的莫雨。这时,隔壁柜台的方块脸也绕到程成身边,猫腰趴在柜台上等着看热闹。
“你叫龚宝丁啊?”莫雨也不示弱,就是不拿。
“对!”程成点点头,懒得解释。
“身份证。”莫雨把手伸到了程成的跟前儿,来回勾动着纤长的柔荑。
呵!程成嘬嘬牙花子,掏出警官证,“我是警察。请你配合!”
莫雨一把夺过证件,瞧瞧警官证,再瞧瞧程成,来回来去看了得有七八遍,这才把证件扔回去,“警察了不起啊?”她很不情愿的把龚宝丁的手机砸在程成面前。
果然是龚宝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