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程成在炊事班里跟韦老抠斗智斗勇地度过了一年。
转年七月份,为了给八一建军节献礼,西北军区搞了一次为期十天的联合军演。
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既然是为期十天,那程成所在的炊事班自然也是要随部队出征的。看过《亮剑》的人都清楚,当年在打山崎大队的时候,炊事班那也是主力,比骑兵连还主的主力。
出征前,韦老抠亮出了所有家底儿,罐头,腊肉,香肠,鱼脯,牛肉干……算上部队统一发放的食材,程成部队的伙食肉眼可见的比别的部队优秀。
直到这个时候,程成才觉得这韦老抠还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
“好……好钢用在刀刃上,好……好饭炖在战场上。”韦老抠洋溢着喜悦的神情在战前动员会上说道。
刚下了动员会,韦老抠就给程成出了个难题,野战拉练的时候,让他背锅。
其实炊事班是给配车的,即便不是四个轮的大汽车,那也是两个轮的“自适应型”小拉车,毕竟锅灶调料都挺沉的。连菜市场买菜的大妈们都人手一辆小拉车,人家部队能想不到这个?
可是韦老抠讲话了,“好……好你个憨批儿程成,你……你咋不听我这?新……新人都要锻炼锻炼,我……我刚入伍的时候,别……别说锅,连……连炉子都得背着。”
程成在心里啐了一口,去他妈的韦老抠,我当兵都一年了,谁是新人?
没办法呀,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再不服,也得背着。那口大黑锅,直径得一米开外,纯铸铁打造,加上七月份的桑拿天,这一路上差一点儿把程成的肺管子喘爆了。
背着锅就跟背座山差不多,黑锅还吸热,不光沉,还烫手!程成每走一步就骂句街,“个憨批儿韦老抠,早晚死在灶台上。”
这十天,程成整整蜕下去两层皮。
终于熬到军演结束,为了庆祝此次军演的成功,上级领导决定,晚上就地举办篝火晚会。
要说军演的成功取决于官兵的英勇表现,那这次篝火晚会的成败就取决于炊事班的技术高低了。
接到命令就说干就干。
韦老抠亲自布置菜系,甚至连锅台的搭法,搭在哪都仔细的进行了研究。最后,这个简易的厨房就安置在篝火台附近。因为这次的菜单上有一个韦老抠的拿手硬菜,烤串儿,把厨房建在那,方便取碳。
炊事班全员各就各位,摘菜,洗菜,切菜一条龙。腌肉,串肉流水线。
这就跟收麦子是一个道理,种麦子的时候累的要死,但收麦子的时候就没人计较种麦子的时候受得罪了。这也一样,现在就是庆祝胜利的时候,前九天的恩怨情仇就当过眼云烟了。
“韦老抠,这煤气罐离着篝火太近了吧?”程成坐在灶台跟前儿搓着一盆碎肉说道,那盆碎羊肉刚浸好调料,用手搓搓,容易入味。
“好……好你个憨批儿程成,你咋不听我这?你……你叫我啥嘞?”韦老抠气得差点儿吐白沫儿,他知道别人背地里叫他“抠门儿”,可那只局限于背地!
“韦……韦班长。”程成“噗呲”一乐,露出半截儿牙花子和一排小碎牙。之前背锅的愤怒一下子消了不少。“我……我说……”这时,程成似乎闻见一股淡淡的煤气味儿。
“好……好你个憨批儿程成,你咋不听我这?你……你还学我?”韦老抠原本喜悦的心情被程成三言两语搅稀碎,他翻着金鱼眼怒道,但他不敢太大声,怕“家丑外扬”。
“韦班长,有煤气味儿。”程成忽然严肃起来,他干脆站起来,不理韦老抠的责骂。
这一年间韦老抠和程成的斗嘴每天都在不间断的上演,韦老抠也习惯了,别看他嘴上骂得凶,其实根本没往心里去。要都计较,那早得肝癌了。
韦老抠看见程成的神色不像装的,也机警起来,他放下手里的竹签子,凑了过去。彼时,煤气味儿似乎更加浓烈。
“糟……糟了!”韦老抠脸色都变了。好像是煤气罐跑气儿了!眼看篝火就要点着了,这……韦老抠开始后悔做烤串儿这事儿了。
世间哪有后悔药?“砰!”的一声,官兵们一阵欢呼,篝火已经点燃,熊熊烈火就着木炭蹿起两丈多高,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四处飞溅。
程成打着手电跟韦老抠焦急地寻找着煤气泄漏点。
煤气味儿越来越浓,韦老抠的金鱼眼更加突出,太阳穴上的青筋一蹦一蹦地,他再次推了一把程成,喊道,“你……你个憨批儿程成,到……到现在你还不听我这?!让……让你站到那边去,你……你听不懂甚?!”韦老抠手上一指,三丈开外,两个炊事员被韦老抠命令不准靠近,只能杵在原地干着急直蹦高儿。另两个被韦老抠打发去报告了,再没有多余的帮手。
“韦老抠,你别逞能,你一个人找更慢更危险!”程成蹲在地上用卫生纸试探着煤气罐阀门附近的每一处缝隙。
“你……你这个憨批儿,你……你要急死我欧!……”韦老抠话没说完,余光瞥见一束火星子朝这边儿射来。
“不……”!“好”字儿还含在韦老抠嘴里,只听一声巨响,煤气罐被炸成了碎片。现场乌烟瘴气,根本看不见人……
两天后,在军区医院的普通病房里,程成才知道,爆炸的一瞬间,韦老抠合身扑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的身体被煤气罐的碎片几乎割裂,已经牺牲了。
程成被韦老抠护在身下,只受了点轻伤,没几天就出院了。
这次事故的原因就是因为韦老抠太抠门儿,平时应该三个月更换一次的阀门橡胶圈,他为了节约六个月才换一次。省下的胶圈儿也因为时间久远,变得老化没有韧性,使用起来相当危险。别看以前没出过事儿,不代表以后不出事儿。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嘛,“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但归根结底,韦老抠还是牺牲了,为了保护他牺牲了。
很长一段时间,程成一想起韦老抠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后来才听部队的一个排长说,韦老抠之所以抠,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孩子多。为了养活他们哥儿六个,韦老抠的爸爸去帮人修河堤架铁路,干得都是体力活儿,平时发下来的食物,公分还不够家里娃儿的口粮。
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韦老抠的爸爸最终饿死在河堤上。这是韦老抠心中的痛。他最看不惯的就是浪费,这也是他什么都想省的心理暗影。
时间犹如白马过隙,三年的军旅生活一晃就过去了。
在程成即将退伍的日子里,孙如海也没闲着,他奔波于省办公厅及市委之间,只为今年的一个特批名额。
程成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也能成为一名正式的刑警。直到穿上那身警服,他还不敢置信的用手指一遍一遍地捻着那深蓝色棉质的衣角儿。
“别摸了,再摸就摸开线了。”肖安绷着笑意,趴在程成的新办公桌上严肃的说道。
程成不搭话儿,只知道坐在那里傻呵呵地冲着肖安笑,露着半截儿牙花子和一排小碎牙,眼角上的死褶子隐藏在自来卷后面,时隐时现。
和程成一样不敢置信的,是门卫的刘大爷。
三年前的外卖小哥儿摇身一变成了局里的刑侦警察?乖乖!这比自己孙女喜欢看的“太子妃升职记”还玄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