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就此降了,朱大人,打算何去何从啊?”江中夏一面带着朱安往后面走,一面笑着问朱安。
“听说绿林对官员任用自有一套不同朝廷的法子,只怕我的仕途,能走的,也就这么远了。”朱安说罢,有些自嘲意味地笑了笑,朱安开口继续要说什么,看着江中夏掉过头来,猛地抱向自己,朱安的目光迎着,但这一刻,除了一声痛哼之外却什么都再也说不出来。
朱安紧紧地抓着江中夏的双臂,可是,那藏在江中夏袖中的匕首却还是狠狠地插进了朱安的腹部。
这才是心肠绞痛的滋味,朱安尝到了,伴随着剧痛一波一波涌上来的,是他翻滚的血液,顺着喉咙,从嘴角流了出来。朱安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江中夏,吃力地颤抖着问:“江兄,这是……”
“也一样,是为了你好,背叛朝廷,是死罪,你那日来时劝我降绿林,按律法,我可以斩了你,但……我不忍心杀一个老朋友。”江中夏说到这里,嘴角有些微微颤抖起来,说道:“那天,我带你去城头上巡视,就是想让你明白,他绿林军能打,我江中夏也能守!朝廷会派救兵来的,这天还是大宋的,反不了。谁反谁就得死,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你在的这几天,我为什么留你在府上住,因为彭霖和他手下的人太警惕了,我怕你在外面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哪怕一小点纰漏,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砍下你的头……但是,你还是不明白,不明白我的苦心,今日将彭霖和守城的将领杀了来威逼我。”
“我……我真的……是为你……”朱安觉得自己的精力在一点点游离着离开自己的身体,说话都有些困难起来:“绿林……迟早会……”
“你到现在还没有看穿,绿林的战略叫攻城诛心,他即便可以打垮咸阳,却打不跨我江中夏的意志,他能攻下咸阳,却绝对诛杀不了我对朝廷的忠心,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江中夏道:“你死以后,我会安排你的后事,彭霖的死,我会以中风病故来为你掩盖,嫂子和孩子,我都会替你照顾好的,你放心吧。”
“江兄……还是为你自己……打算……打算后事……我死了……外面绿林的人……一个个都是高手……他们会杀了……你的……快走……现在来的及。”朱安满口都是血,含糊不清地说道。
江中夏抱着朱安的身体缓缓地放在地上,说道:“我不走,哪里都不去。不过须臾,这府衙里,就会布满重兵,那些绿林军即便再厉害,也挡不住重兵的围杀。”
“围杀……哦……是了……那差役送将彭霖的……头颅挂上城是假……通风报信……才是真……我早该……想到的。”朱安仰面看着天,突然觉得这心里平静了,平静的就像是那天际一样,没有一丝云烟,没有一丝褶皱。
“这一趟,你当真不该来。”江中夏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口吻唉惜道。
朱安嘴角微微勾起来,笑着说拼尽最后一口气说道:“我们将……咸阳……降了……解甲……归田……作诗……饮酒……何不快……活”说道这里,一口血突然涌出来,闭了气门,朱安那本该安详的眸子突然突兀地瞪着,渐渐那漆黑的瞳孔散开,就此脖颈一软,偏向一边,死了。
江中夏紧紧地握了握朱安的手,抿着嘴唇,缓缓地伸手将朱安的双目合上。江中夏站起身来,一股血气冲头,让他不禁眼前有些发黑,向后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扶着柱子弯下腰来顿了片刻,这才缓过神来。江中夏最后看了一眼朱安,朱安身下的血泊渐渐地阔开来,刺眼的一片猩红。
江中夏艰难地挪着自己发木的双腿,越来越快,越来越倡促,往自己的后门去。还不及走到府后面去,就见许多官兵蹑手蹑脚地猫了进来,遇上江中夏,一个为首的小武官看着他满身的鲜血赶紧上来说道:“江大人,您没事吧。”
江中夏摆摆手,微微蹙着眉头说道:“来了多少,那些绿林贼人都在前堂里,千万仔细,休要逃了一个!”
“江大人放心,有我们在,那些贼人活着出不了府门。”那武官说罢道:“江大人还是往后面去避避,等收拾妥当了,小的再请大人出来。”
“这般甚好。”江中夏拍拍那武官的肩头,便迈开步子往后面去,刚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叫住哪小武官,道:“朱安的尸首,不许践踏。”
“喏!”那小武官领了令,当下辞了知府江中夏,便蹑手蹑脚往前堂来布置。
而此时,跟随朱安同来的八个绿林的汉子却并不知晓朱安已经死了,还当真地以为这城池已经拿下,只等着安抚百姓,交割城防了。他们坐在堂上的八张交椅上,打量着知府衙门里的布置,说笑甚欢。这里的八人有四个是从绿林军中选出来的,都是各个很能打的角儿,而余下的那四个都是史进从【绝】中派出来的瞬影。
就在这些兄弟坐在堂中的时候,那些从【绝】中派出来的瞬影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突然站起来,双臂猛地伸展,一支尖锐的袖剑从袖口里的机关中刺了出来,而另一只手已经摸在后腰微型弩箭上。那四个瞬影这一趟还是第一次摘下面具出来干活,但是,手法还是一样的麻利,四人相互对望一眼。其中一个灰衣粗布的瞬影拿手指了指房檐上,其余三个立刻便明白了,四人不言而明,嗖嗖嗖嗖都沿着堂中的柱子身手矫健的爬上了横梁。那余下的四个兄弟站在堂中,看着这些人踢柱上梁,身手如飞,一个个都看的有些目瞪口呆,有种说不出的惊讶,但是,看这阵势也晓得,必然是有麻烦来了,当下四个汉子都将刀缓缓地抽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那直望可及的府衙大门外,突然闪出一片手持盾牌的官兵,后面是耸立如林的长枪,向前逼着,哗啦哗啦,齐刷刷的都是铠甲的声响。那四个人看着这势头不对,当下赶紧往府衙后面去,可是,刚刚走到屏风侧边,就都止住了脚步,缓缓地退回来,接着便有一排官兵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压迫进来。
四个绿林军士排成一排,小心地退到堂中心里,一个个紧了紧手里的朴刀,大喝一声杀,顿时便动起手来。
“嗖嗖嗖嗖”
一阵箭雨的声响从房梁上响了起来,此刻进入堂中,正打算毫无压力地以多胜少的官兵,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房梁,就见眼前一黑都栽倒在地。一排一排倒下数排,后面的官兵不为所惧,前赴后继。那四个绿林的汉子立刻挥刀杀上去,乒乒乓乓,虽然杀得英勇,可是,毕竟人少,两拳敌不过四掌,即便是有【绝】的帮助,可是,还是顶不住那些官兵冲击之势,特别是那些官兵手里有盾有刀,加着人多,乱刀下来,那四人便有些狼狈。
官兵很快就越杀越猛,势头大振,汹涌地冲杀进来,那四个绿林的军士扛不住,砍翻前面的一波,带着空隙便往院子里逃,想从侧旁的越过高强,能走一个是一个。可是,就在这四个兄弟挥着刀冲出院子里来,却彻底绝望了,那堵住大门的长枪官兵已经涌了进来。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而这四面的房檐上都站满了官兵,前面一排蹲着,后面一排立着,还有一排交错露出箭头来,无数的箭羽都瞄着院中的四个人。
“放——!”那小武官叉腰站在房檐上,一声大喝回响在这府衙的大院里,紧接着——嗖嗖嗖嗖——那种像是飞蝗扇动翅膀,密集的,恐怖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四面八方的箭羽像是黑压压的阴云,顿时笼罩在了四个人的头顶。绿林军的汉子瞪着一双双愤怒的虎眼,挺着胸膛,硬着脊梁,在这乱箭之下,顽强的歧立着。只一瞬间,那密密麻麻的箭羽便穿透了他们的四肢百骸,四个硬汉一瞬间,身上刺透了密集的箭羽,体无完肤之下,手里依旧紧紧地握着各自的朴刀。那些官兵看着,无不心恐。四位壮士僵硬地缓缓倒下,而四面的官兵却还不敢上前来。
就在这众官兵以为一切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那小武将也出了一口气,刚要转身顺着那梯子下去,可是,却猛然顿住——不对,还少了四个!
就在这一念之间,突然四个人冲破了房顶,在瓦片纷飞之际,几只弩箭已经射了出来,将那些站位较远的官兵都射下房去,而紧接着一个个手里的袖剑刺出,将周围的官兵刺穿喉头心脏,干净利落地收拾了一片,还不等房檐上的小武官抽出刀来,那四个人已经从这边的房檐上飞跃而去,沿着陡立的围墙,一路飞檐走壁,跃上了旁边的房顶。
“放箭!放箭——!”那小武官指着那四个如履平地的背影撕破喉咙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