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进离了城东的广胜斋,摸索着探出一条人迹不多的小路来,就这般一路到了牢城门口。
这牢城看守甚严,史进刚刚靠近,守在牢城门口的两个差役便将手里的长枪一叉,喝道:“干什么!”
“郓城县捕头王追风!”史进将头微微上扬,拿出一派官威来说道:“奉了郓城县县令之旨,得青州两院之长所许,特来提犯人白胜拷问。”
“口说无凭,这青州大牢不是何等地方,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先拿出文书来!”一个守门的官兵喝道。
史进从怀里将那封宋江与他的官府文书拿了出来,郓城县县令的旨意是假,可是,上面却被宋江盖了衙门的枣泥大印,而后面两院之长的批示也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守门兵士看了看这官府的文书,又抬眼瞧了瞧史进,虽然这文书是真的,可是,就这般一个人前来,怎么看着都让人有些怀疑,当下,那守门兵士便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传话。”说着那兵士便提着长枪快步跑进去了,只留下两一个等着眼眸死死地盯着史进,生怕史进耍什么要命的花招一般。
过不得多时,那兵士快步奔了回来,身旁还随了一个差役。只见,那先前提枪的兵士回到原来的哨岗,没有再说一句,而跟着一路而来的差役却开了口,笑着将史进迎了进去道:“这边请,管营正在厅上。”
史进笑笑道一声有劳,便跟在了那人的身后,一面走路,一面仔细将这牢城的布局记了个清楚。
史进跟着那人走了不过百十步,便进到了牢城的厅上来。史进略略试了个礼,道:“大人,小的是郓城县捕头王追风,今番奉令前来提审犯人白胜,还望大人给个方便。”
管营没有正眼去瞧史进,只是很随意地在上面坐了,一歪脖子,问道:“就派你一人来?”
史进早就猜到一人前来必有怀疑,而他也早就想好了一个说法,当下就等管营相问,于是不慌不忙地说道:“提审自然靠我一个不够,还需要大人的鼎力相助,但是审问犯人我一个人一张嘴便够了,人多有人多的方便,可是,人少却也有人少的好处。”史进说着便从怀里取了一锭银子出来,献到了管营的案前来。
管营没有拿手去接,只是由着史进在案头放定了,这老滑头故意如此好显得自己为官正派,而这银子放在这案头上,等他回来再拿其实质却也一样。这管营瞧了瞧案头上光泽熠熠的银子,心里一喜,想到这后生长相不凡又懂为官之道,想必在郓城县也是个风生水起的家伙,怪不得这般要职也能一个人揽在身上。管营这般想着,脸色少了几分厉色,口气多了几分和气,道:“既然是上面都批复了的事,本官自然不敢耽搁,只是,你所要审问的这犯人可不比寻常,项上人头现在值钱的很,不是你们这点银子能解决的了的。”管营说道这里,道:“上面早先就有令,不许将白胜提出牢来,所有审问都需在牢下进行,走吧,本官陪你走一遭。”
史进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这意味着要史进原来的设想都瞬时化为泡影,而事情也不再是单单从牢城大厅杀出去这般简单。史进跟着管营七转八转地来到了大牢的入口处,守卫的官兵将那铁闸门打开,等史进一行人进去了,便又在咣当一声的巨响中关上,接着便是哗啦啦铁链锁起的声音。差拨打着灯笼走在最前头,这牢狱狭长,两面用木栅栏割开作为监狱,犯人看着有人进来像是看着红火过街一般,哗啦啦地拖动着手脚链爬到了靠近过道的栅栏边,相隔甚远的火把,将这个牢狱大段大段地陷入了昏暗。史进跟着一路七转八转地往下走,途中又从一道门下了一层,便继续往深处走。可是,越往深处去,史进这心里就越往下沉。
他自己本来就身份特殊,是大宋天下通缉令上的头号犯人,可是,今天却为了救一个人,自己却这般深入牢狱。要是行动一旦失败,那当真是自送虎口,被人杀掉事小,若是当场抓了关在这个监狱里,那才在江湖上传为笑柄。史进当下在心里默默地记下在大牢里走过的路,这对于一会儿要杀出来的史进来说是极其重要的。
“就在前面了。”那差拨打着灯笼回头说道。
史进放眼一瞧,只见前面火把亮处站着七八个虎背熊腰的官兵,一个个手持朴刀大刺刺地守在当地,现在见有人来纷纷警觉地扭过头来,七八双匕首般锋利的眸子朝着这边射了过来。而在他们的身侧又有一个巷道,巷道口有一扇木栏杆做的门,门上盘着一条精铁打就的链锁。而那巷道里则又不知是通往何处去。
“打开!打开!”那差拨一喝令,几个官兵都闪在一旁,其中一个从腰间取了铜黄的钥匙出来,哗啦啦将那盘在牢门上的锁链打开抽了下来,将牢门打了开来。
“这边走!”差拨在前面打着灯笼引领着路线,管营、史进还有七八个差役跟在后面。
众人进来没几步,果然后面又是一整哗啦啦的上锁声音,史进心里道:“看来这青州知府还真当是将白胜当做救命稻草了,看守的这般紧,要是有人从外面接应就好了。”
史进一面想着,一面跟着差拨又往里面穿过一条巷道,史进以一种说笑调侃的口吻道:“青州大牢建的果然宏大森严,这七转八转的,都快赶上当今圣上的皇宫了。”
那管营没有言语,但是那差拨却道:“这条巷道里面关押着的都是凶恶之极的囚犯,等着秋后问斩,利害干系极大,不得不小心设防。”
“那自然是应当的。”
“就在这儿了,两位大人这边来。”说着那差拨便将史进带到了一个空大的牢室内,差拨请了管营和史进在当室上首的位置上坐了。
史进抬眼打量了一眼,只见这方牢室就是一个审问室,十字桩,刑具架,炭火盆应有竟有,就是在这里,不知白胜受了多少刑罚多少折磨。就在史进想到这里的时候,一阵悉悉索索的喧嚣传了过来。一队二十几个差役快刀出鞘,拖这白胜进了审问室。
史进装作不经意地的模样去瞧那白胜,只见此刻的白胜身着一领乌漆墨黑的囚衣,上面粘满了稻草屑和土灰之外便是大片大片乌黑发干的血迹。而那白胜此时的面色苍白无血,嘴角干瘪开裂,露出的手脚都布满了错落的伤痕,白胜一头蓬乱的头发散乱地垂下来,挡住了他那双空洞的眸子。史进瞧在眼里,心道:“兄弟,可委屈你了,今儿个我来救你了。”
管营指着白胜对史进道:“喏,这就是白胜了,你有甚话,便快快问吧。”
史进先和管营客套了一礼道:“有劳了。”便转过头来,看着白胜道:“你小子就是白胜?”
“不错,是老子我。”
“妈的,看你是活腻歪了。”那差拨听得白胜依然是那般出言不逊,当下便抬起鞭子要打。
“住手!”史进赶紧呵斥住了,又问白胜道:“白胜,我且问你,那一日你们劫了生辰纲后,那押送的官兵往何处去了?”
“我家女人呢!”白胜没有回答史进,只是恶狠狠地说了这么一句。
史进莫名其妙地看看白胜又瞧瞧差役和管营,便又说道:“晁盖等人上了梁山,唯独你没有,你应该有耳风知道,那些官兵往何处去了?”
“我家女人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史进听得出,白胜的声腔中满是愤怒的积压,像是随时可以从胸**发而出一般可怕。
“这……”
差拨赶紧解释道:“这厮在所言的女人便是他的内人,当初一并抓了在牢里,模样不错。”
“我女人呢!”
管营听不下去了,懒懒地道:“你女人过的比你好,那你就关心你自个儿得了,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你们把她怎么了?”白胜听不出管营这话是正的还是反语,便追问道。
“她虽然是从犯,但是,此事却与她无干,你做下这事前,她并不知晓,所以,知府大人明镜高悬便网开一面,放她出了这牢城咯。”
“你们要是骗了我!等我有朝一日出了这里,定然砍下你的项上人头。”白胜一字一顿地道。
“我骗你作甚,不过,我就奇怪你这个人了,同伙都上了梁山,人家享福的很,你却一个人在这里受罪还要死扛着,现在,你那女人早就跟了知府快活去了,你却还在这里惦记人家,我说你操着哪门子的心呐,怎地就不为自己盘算盘算!”管营这一句说罢,白胜顿时傻了眼,他瞪着一双眸子道:“你说什么?“
白胜怒吼:“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