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念向来闲不住，有顾一一在身边的时候一直胆大妄为，她在北方干燥的土地上，一脸瘦瘦的鹅蛋脸上，杏眼一片灵动，转过头来。
寒念橘红色的唇微启，笑意盈盈：“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姐姐救过你的命？”
“初锦。”
顾一一感受到右手微微震动，蘅木手镯在提醒她。
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蘅木手镯“乱离”，别慌。
乖。
位面者的魂灵强大纯净，大都是温暖柔和的金色，顾一一没有再说什么话，单膝下跪。
一时之间，空气安静下来，只剩顾一一撕烂衣服擦拭寒念尸体上血迹的声音。
不过一会儿，顾一一擦干净了寒念的脸，才开口，吩咐初锦。
“我知道了，你去往生吧。”
“不愧是神明大人顾一一啊。”
五个位面者魂灵都笑眯眯的，但从他们身上没有黑气溢出来看，都没有带着任何怨恨。
中位者初锦眯眯眼：“神明大人，能不能给我点祝福？”
“没有。”
顾一一低头擦拭着寒念的脖子，不曾抬眼看过别处一眼，她腕间的蘅木手镯开始幻化，一分为二，较灰的那个自动飞入初锦面前，停在他眼前。
初锦伸手接住，他浑身漆黑，连手指也不例外，有些小开心，也有些意外。
“你可以称呼它乱离，从今以后，它能保你一世平安。”
“神明大人还是老样子啊，哪怕失去了心，也还是待人和善温柔，那么再见。
我的神明。”
自始至终，顾一一都没抬起过头，看一眼没有存在感的初锦。
旁观整个过程的寒念犹犹豫豫，在想着要不要劝说顾一一算了，反正她死都死了，就不在乎死后怎么样了，不就身上有点血吗？
她其实没那么矫情，都是被顾一一宠的。
嗯，是，都怪顾一一太宠她了。
“失去了心……怎么回事？”
将绘离单手插兜，从抬头望着魂灵远去的姿势改为平视走路，来到顾一一面前，蹲下，开口。
“……”
当然顾一一没有理他，她并不想说话，哪怕没有悲伤的情绪，可是看到她以前救过的小孩死去，还是间接死于她的存在，她就有点不想说话。
尤其是面对杀人不眨眼的将绘离，他脸上还挂着血迹。
寒念在倒是开口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用什么身份询问姐姐的。”
将绘离一时语塞，他反应过来，无论顾一一怎样，都与他无关，他现在的身份是局外人。
可是……
可是将绘离透过顾一一没有表情的小脸，她皮肤奶白，随便一张照片都是一副精美绝伦的画，他终于说出口。
“抱歉，是我……多想了。”
将绘离很清楚，不是他多想了，而是他听到顾一一“失去了心”时，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好像被人狠狠锤了一下，又不能还击，从心那里传来的巨大的难过而绝望的感情几乎将他淹没。
好像回到很多年前，将绘离还不是将绘离，在夜黑风高的一个晚上，他低三下四的开口挽留顾一一。
“我求求你，不要离开。”
顾一一只是一如既往地，冷漠的瞅着他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神情淡漠，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她说：“别闹。”
他低着头：“可是你说过，你会陪着我的，直到我不需要为止，顾一一，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
你能不能，多在意我一点，明明我才是那个，对你最好的人。
你能不能只是我一个人的神明？
可是顾一一就是顾一一，她被天蘅奉若神明，永远不会为了谁停留，她不爱任何人的，他一直都是知晓的。
将绘离心底隐隐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可是我觉得不舒服。”
“小狐狸会治病，你找他去。”
“可是我会想你。”
“嗯我也会想你。”
顾一一如此回道，她要赶着去救命，神明所管辖的范围过于广泛，她很忙的。
每一次，她都认真对待。
他突然想到，他好像，与那些求救的人类、魂灵、妖怪、精灵，没有任何不同。
在她眼里，没有区别吧。
那些细细碎碎的过往浮现在他脑海里，还有他动情时与她十指紧扣，吻她时，他喘着粗气睁眼想看她失控的样子，却看到她一如往常的神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明明她说过，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最感觉舒服最自由的。
顾一一的眼睛太过理智，她拥有让人惊心动魄的眼睛，那双如鹿澄清的眼里，一片冷寂，宛如死气沉沉却又光芒万丈的星空。
她又太过冷清，他透过她的眼睛，看到自己病态的爱恋，这很不好，至少对于他来说，让他光明正大去爱一位心里没有他的人，他可不愿意。
“顾一一，你会死的，这次不一样，这次交易不是你所能解决。”
“我知道。”
“你会死的。”
“我知道。”
“顾一一，你是不是心里从来没有过我？”
“……”
他记得顾一一最后回答的是：我知道。
一位无欲无求的神明，想要挽救苍生，这本就很矛盾吧？就跟渣男说的什么，我爱你能为你做任何事情甚至可以为你去死，除了哄你。
真是奇怪啊。
将绘离揉揉太阳穴，把这闪出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
那种心脏撕裂的痛苦，他记得很清楚，他不想再回忆起来了，好像顾一一这个人对他来说，是跟他相反的存在。
就将绘离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顾一一擦干净寒念的表面，他也不记得寒念在叽叽喳喳跟顾一一说着什么，索性就沉默着接着看顾一一又唤来白杨树林妖怪。
给寒念安排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下葬，而寒念本人参加了自己的丧礼，并不觉得别扭。
转眼到了下午，顾一一在白枫树林，新隆起的土堆上，放上雅致的菊花。
这个季节是没有菊花的，由于顾一一特殊，她分分钟钟便让乱离幻化几束淡黄色菊花，她跪在坟前，然后转头看眼飘来飘去的寒念，告诉她。
“念念，我只答应过你，护你到成年。你去平行世界吧，没有我的存在来干预，你应该会活的更好的。
至少，你不会死这么早，你才17岁，你的未来是有无限可能的。”
寒念声音闷闷的：“可是姐姐，你也才17岁，姐姐的未来也是有无限可能的吧？”
“不是。”
顾一一双手合十，朝寒念的坟墓磕了一个头。
“从我出生起，我就看过我这辈子的剧本，并且我没有忘记，我的未来只有一种，因为我是天蘅众人捧上神坛的神明。
念念，乖，我制造一个只有你的世界好不好？”
“不好！”寒念要哭出来，声音哽咽。“姐姐你就是讨厌我，想要把我送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要和这个男人双宿双飞！”
好了，寒念大小姐一生气之下随口就来的谎言，又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