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洛特看见，托尔在认出他而大惊失色之前的那一瞬间里，两只眼睛发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他可以由此推想，伊莲雅对她儿子说了有关他本人和圣殿骑士的什么坏话。很可能是一些骇人听闻的骗人的鬼话；不过也许只是把实情告诉给他听了。一个孩子，当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要把自己杀死———即使是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不幸———并且父亲正好出现在眼前之时，他除了感到害怕、厌恶与仇恨之外，难道还会产生别的感觉？这孩子的感觉是对的。可是赛洛特同样……这一切犹如一团乱麻，复杂得不得了！要是当年自己没有遇见伊莲雅就好了。她是我的劣迹……
“姑娘醒了。”
当赛洛特听见茨德里克的声音从离自己只有几步远处传来时，他吓了一大跳，差点儿就从城垛上掉下去了———刚才他为了向远方眺望，爬到了防卫墙的垛子上。他没有听见朋友上来的脚步声。
“她真是福大命大。箭头朝左面偏了一点点儿，不然就射穿她的心脏啦。”满头银发身材瘦长的骑士只顾自己说下去，似乎并没有察觉圣殿骑士大师被吓了一大跳。
赛洛特恢复了身体平衡，从墙上爬下来站在防御通道上，一边默默点头，一边仍旧望着墙外万点光斑闪烁跳跃的湖面。赛洛特仅仅从朋友的声音就能听得出来谴责之意，根本用不着拿眼睛去看，朋友有权谴责自己。连他本人都觉得自己很差劲。
“我们得把她送回去。”很不舒服的一阵沉默之后，茨德里克说道。此时赛洛特才瞥了他一眼，但是又果断地把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投向远处。
“不，”他以决定的口吻说道，“隐修会还会设法杀死她的。”他们企图将罪责转嫁到我们头上———他心里愤恨地想。似乎有必要这么干似的！反正托尔已经对他恨之入骨了，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伤害这位姑娘。
“这个城堡没有任何外人进来过，”茨德里克以要求的口气说道，“我们本来就不该把她带进来，我们不能总是违规呀！”
“让她待在这里。”赛洛特固执地说道。他再也没有其他办法帮助自己的儿子了。如果说他曾经有过一个机会赢得托尔的心的话，那伊莲雅早就把这个机会给夺走了。他起码得留意关照这姑娘。因为托尔是爱她的。
赛洛特听见，他身后的茨德里克把下一句已经冒到舌尖上的谴责吞进了肚子里，没有吐出来。
“你是圣殿骑士大师，”白发朋友最后还是十分不满地说道，“我将至死跟随着你。因为这是我的义务。而不是由于我认为你的行为是正确的。”他一边说一边转身离开赛洛特，迈步走下去。
圣殿骑士大师长叹一声，忧愁地目送茨德里克的背影远去。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这就是理由，就是茨德里克所希望的理由，或许也是他自己所需要的理由。因为我理解你。不过这也未免要求太多了。赛洛特连自己也不怎么理解自己了。他自己也说不准，为何自己会来到塔楼里的这个小房间———托尔的女朋友就安置在里面。难道他以为，他明白了这个姑娘的身份，就是与托尔认识了？
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今天赛洛特也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可做。茨德里克和他商量好了，上个星期他们已经熬过了几天吃喝凑合的寒碜日子，这几天要养精蓄锐休整一下，到下星期三清晨才再次动身到德文纳去守候，况且他们两个也深信，托尔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先要在伊莲雅的豪宅里待着，再也不会随意外出的。
帕琶尔·门纳歇待在姑娘的身边，他用一张亚麻布餐巾绕在她的脖子上，在她的后颈处打了个三角形的结，用这个结垫在她受伤的肩膀下面。赛洛特走进这个小房间时，他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房间。赛洛特心里想，很可能他也和其他所有的圣殿骑士一样，对自己十分恼怒。可是他不这样做又该怎么办呢？
这位圣殿骑士一狠心把这些念头统统抛诸脑后。他知道自己所有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只不过他不能接受罢了。诚然，一个圣殿骑士的义务要高于其个人的利益，但是他却拥有一颗应该受到谴责的良心———这良心却不可能轻而易举地通过几条戒律而致泯灭，绝不可能由于发誓遵循这样的戒律便应该泯灭！
“你感觉如何？”赛洛特和善地对姑娘点点头，同时竭力不让她察觉一直折磨着自己的忧虑。
姑娘似乎并没有看见他脸上的笑容，也不开口答话，而是以一种既像狐疑又似挑战的神态注视着他。这种神态使得她本来就很漂亮的面容显得更加秀美而且更有吸引力了。最后她问道：“您是谁？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是赛洛特·冯·莫茨。把你的名字也告诉我好吗？”圣殿骑士大师平静地回答道。
“我……史黛拉……哦，真见鬼，我怎么会在这儿？是谁向我射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赛洛特心里不由得赞许地断定，即使她相当激动，她的声音也很好听。这是个聪明而朴实的姑娘。
“史黛拉，”赛洛特和颜悦色地重复一遍，“一个漂亮的名字。你感觉怎么样，史黛拉？”
史黛拉从皮沙发上一跃而起。她生气地瞪了赛洛特一眼，却因为这一眼正好看见了他腰带上挂着的那把豪华宝剑，于是便意识到应该保持镇静，所以她立刻竭力扮出一副有礼貌的笑容。“您知道，我真的很感激您救了我，一切，可是……可是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您得告诉我，托尔怎么啦。求您啦。”她镇定地说道———她越往下说，赛洛特越觉得她的声音好听。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他只能这样回答她。即使他可以向她透露圣殿骑士的秘密——他也找不到恰当的言辞，而且这是绝对不行的。若是言辞不当，他将被迫把她囚禁在这个城堡之中度过余生———这是他绝对不愿意想像的事。
史黛拉和蔼可亲的神态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害怕的表情。“那我要回家。”她决然地说，同时惊恐地看着他的宝剑。
“我很抱歉。”赛洛特微微地摇摇头，同情地注视着她，“我可不能放你出去。”
“那就是说，我是一个人质，对不对？”史黛拉万分恐惧地大张着眼睛。赛洛特甚至可以听见她脑袋里的那部思维机器越来越快地运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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