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亮向十分信赖的邱管教作了报告,就意味着同越狱的阴谋划清了界限。他相信邱管教一定会向上级领导报告,将计就计,张开大网,将参与越狱阴谋的一伙人一网打尽。他盼望着立功减刑的那一天尽快到来,那时,他将在狱友们羡慕的目光下,站在领奖台上,从法官手里接过减刑通知书。当兰兰和吴春雨来探监的时候,该会有多高兴啊!他回到监舍,躺在床上,竟心情放松地睡着了。睡梦中,他回到了清泉寨,回到了那座父母住的土坯砖平房里。父母都还健在。父亲仍然象往常那样不善于表达感情,他扛着锄头正准备出门,见到他回来了,只淡淡地问了一声:“回来了?”母亲正在厨房里忙活,一听到他的声音,忙不迭地从厨房里出来。她激动得老泪纵横,声音颤抖地问:“亮子,你回来了?”王光亮高兴地扑进了母亲的怀里,他切实地感受到了母亲怀抱的温暖,他忘情地闭上了双眼,轻轻地说:“妈妈,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正在这时,他感觉到外面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猛然间,妈妈在他的手里不见了。他着急地大喊:“妈妈,妈妈,你到哪里去了?”他一急,就醒过来了。他躺在床上,回味着那座他度过了儿童期和少年期的老屋,多么温馨和亲切!如今,这座老屋已人去屋空,频临倒闭,他想起了他对父母的那些大不敬的行为,悔恨交加,痛彻骨髓,他感情汹涌,伏在枕头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他哭得毫无顾忌,哭得痛快淋漓!
下午,他又同他们一起到菜地里锄草。他偷偷地望着这些人,突然间有了不同的感觉,那就是他跟他们不是一样的人。他们是一伙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策划阴谋,罪上加罪的人,而他则是争取立功赎罪,走向光明的人。他们在警察的看押下,一字长蛇阵地排开,在地里齐头并进,谁也不肯特别卖力,谁也不敢肆意偷懒。没有多久,他右手边有两个同监的犯人吵起来了,好象是为了中饭在食堂排队时,一个人毫无道理地插到了前面。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吵越凶。这时一个看押的警察喝叫他们停止争吵。可是这两个人根本不听警察的劝阻,挥舞着锄头动起手来。看押的警察走过来了,两人挥舞着锄头打到了王光亮的身边。正当警察举枪警告时,王光亮觉得耳边一阵风响,一把锄头对着他的脑袋直劈过来,他虽然本能地躲避了一下,但是,那把企图夺命的锄头还是斜劈着砸在了他的头上,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县城公安医院的的病床上。他头痛欲裂,微微睁开了一下眼睛,房间里空无一人。他立刻想起了那把直奔脑袋而来的锄头。在宁州县城四年的江湖生涯,使他对别人的暗算处于高度的警戒状态,他毫不怀疑吵架的两人就是索命的牛头马面,而背后的指使就是刘老大。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这时候要取他的性命?一阵疼痛袭来,他的思维暂时被迫中断。他暗暗地咬着牙,忍受着疼痛的折磨。疼痛暂时缓解过后,他才想起了上午装病找邱管教的经过,想起了邱管教不厌其烦的嘱附,他立刻恍然大悟:原来今天上午自作聪明的装病是自投罗网。邱管教才是真正的内鬼。这样一来,他的生命仍然时刻处于危险之中。在他确认有可靠的警方人员出现在他的身边之前,他必须继续装作昏迷不醒。
不一会,他听见有两个人进来了。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是邱管教,另一个是胡医生。邱管教问:“胡医生,这个王光亮还可以醒过来吗?”胡医生说:“悬!他的右颅骨已经碎裂,我们请了省城脑科医院的专家来做的手术。脑科专家说,即使命能保住,也可能会成为植物人。老邱,是谁对他下这么重的狠手?”邱管教说:“是误伤,两个犯人打架动了锄头,他是无辜的受害者。”王光亮不由自主地咬了一下牙帮:“什么误伤?如果不是他躲避了一下,他的脑袋早就开花了。”邱管教临走前,再三要求胡医生:“如果王光亮醒过来了,请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要写一个事故调查报告。”
没过多久,王光亮听见有一大帮人进屋来了。其中有一个大嗓门的声音他好象有点熟悉。他偷偷地瞇缝着眼睛瞄了一下,心中立刻狂喜。那个大嗓门的山东大汉,正是田监狱长。这个监狱长在犯人的传说中可是个神奇人物。听说他在部队中就是个营长,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转业后到县刑警大队当了队长。五年前在抓捕持枪拒捕的犯人时被打断了一条腿,才调来这里当了监狱长。这个监狱里有许多犯人都是他亲手抓进来的。那些被他抓进来的犯人说,他的眼睛只要对着你看五分钟,你的心里准藏不住任何事。在那次监狱里召开的立功减刑大会上,王光亮听他讲过话。有几句话就印在了王光亮的脑子里。他说:“过去我们说部队是个大熔炉,其实,监狱也是一个大熔炉。那些愿意接受改造的人经过这个大熔炉的冶炼,照样可以成为一块好钢。那些不愿意接受改造,在监狱里还想瞎折腾的人注定只能成为炉渣,永远被踩在脚下。”他还说:“你娘生你下来是男是女你决定不了,但是做个好人还是做个坏人你自己却可以决定。”王光亮想,这个田监狱长应该是可以信赖的,他必须抓住机会直接向他汇报。
田监狱长照例向胡医生询问了王光亮的病情,胡医生如实做了回答。田监狱长说:“你们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使他苏醒过来。因为所谓的‘误伤’有许多蹊跷的地方。只有这个犯人开口说话以后才能水落石出。我已经要求保卫处对这个犯人加强保护,不能再出意外。另外,即使这个犯人醒过来了,我们对外也要保密。”
田监狱长的话使王光亮如释重负,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下。他想,这个监狱长不愧是军人出身的刑侦大队长,一眼就能看清这次误伤的猫腻。当监狱长走到床边时,王光亮睁开了眼睛,伸出手抓住了监狱长的手腕,急迫地说:“报告监狱长,我有事要向领导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