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吴春雨和王光亮悉心照料,但婆婆的病情却不可逆转地恶化。一个月后,婆婆不仅吃不下饭,连喝水也难以下咽了。医生只好从鼻子里插一根管子直通胃里,用医院配置的营养液灌进胃里,借以维持生命。这样又维持了两个星期,一天上午八点,吴春雨来到医院替换值夜班的王光亮。王光亮走后,老人从昏睡中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吴春雨,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望着吴春雨笑了。吴春雨俯身问婆婆:“妈,今天觉得怎么样?”婆婆说:“春雨,我觉得今天精神很好,亮伢子呢?”吴春雨说:“他昨天晚上一直陪着您,刚才回去休息了。”婆婆点点头说:“好,好!春雨,我刚才梦到亮伢子他爸了。这个死老头子离不开我,催着我说,你怎么还不快来陪我,我在这里太孤单了。”吴春雨说:“妈,您说什么呢?您老今天的精神不是很好吗?”婆婆说:“我知道,我该走了,但就是有一件事心里放不下。”说着,婆婆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吴春雨的手:“春雨,你要答应我,你原谅亮伢子好吗?”这两个半月来,吴春雨觉得王光亮的良心还不坏,他对自己的关心和体贴也使她动了心。面对一个临终老人的殷殷期望,她又怎么忍心让她死不瞑目呢?她望着死死盯着她的婆婆,点了点头。老人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随即就慢慢地闭上了双眼,拉着吴春雨的手也慢慢地松开,头无力地歪向了一边。
王光亮独自拿出了四万元,把母亲的丧事办得热闹而又风光,这件事使吴春雨也感到十分满意。把老人送上山后的当天下午,吴春雨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她时刻挂在心里的那片板栗树林。三个月前,送婆婆进医院的那天上午,她就发现板栗树开始起虫,婆婆住院以后,她就顾不上了,这将近三个月下来,板栗树林不知道被虫祸害成什么样了。她走到树林边上一看,发现一棵棵板栗树郁郁葱葱,格外茂盛,就象是一个个被精心照料着的孩子。一阵山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弹奏着最美妙的音乐,也象是孩子们欢乐的呐喊。她知道这三个月来,一定是哑吧在照顾着这片她钟爱的板栗树林。哑吧最懂得她的心,他对这片板栗树林倾注的心血比她还要多,他的周到、细致和吃苦耐劳吴春雨也自叹不如。她想起了她对婆婆临终时的承诺,心里涌起了一种十分复杂的感情。她知道这种承诺是庄严的,但她和婆婆的心里都明白,这种承诺兑现的先决条件就是:王光亮的忏悔必须是真实的,吴春雨再也承受不起王光亮的第二次背叛。但现在坐下来仔细想想,吴春雨觉得从王光亮每一次偷偷扫视她的眼神里,并没有看到真心忏悔的神色,更多的好象是熊熊燃烧的欲望。他对她的关心和体贴,她隐隐地觉得缺乏出自内心的真诚。
丧事办完,王光亮缷下了沉重的包袱,终于可以不用白天黑夜地围着老人转了。可他担心没有老母亲从中斡旋,说不定吴春雨明天就要把他扫地出门。忐忑不安地过了两天,他发觉吴春雨并没有赶走他的意思。吴春雨做好了饭菜,就把饭菜放在桌上,独自端着饭碗,夹一些菜在饭碗里,坐在门前的一张矮靠背椅上,匆匆把饭吃完。吴春雨不愿意面对面地跟他坐在一张饭桌上,这一点他一点也不奇怪,奇怪的倒是吴春雨还愿意给他做饭。听护士说,母亲断气的那天上午,头脑特别清醒,还跟吴春雨讲了不少话。他猜想母亲在临终前一定要求吴春雨作出了某种承诺,不然,吴春雨一定不愿意单独跟他相处。一天晚饭后,王光亮主动地收拾着碗筷,一边问吴春雨:
“春雨,听说母亲去世的那天上午,还跟你讲了不少话,母亲讲了些什么呀?”
“你想一想你母亲会讲一些什么?”
“我母亲的心思我懂,肯定是希望你原谅我呗。”
“王光亮,我原谅不原谅你并不要紧,关键的问题是你今后打算怎么过日子,怎么样做人!”吴春雨从他手里抢过碗筷,一边走向厨房一边说。
“春雨,我以后一定好好守着你过日子,老老实实做人。”王光亮赌咒发誓地说。
这次谈话以后,吴春雨觉得王光亮也许真的有了忏悔之心。她和王光亮曾经有过的激情,也象小草在春风的吹拂下开始发芽。男人都有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毛病,也许王光亮是真的回心转意了。当兰兰有一次从学校回来拿衣服的时候,吴春雨劝说兰兰,要对爸爸亲热一些,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亲爸。兰兰反问:“妈妈,你是不是被他的甜言蜜语迷惑了?”
吴春雨笑着说:“你这个孩子,小小年纪,怎么就那么老道世故?”
兰兰说:“我知道你和奶奶的耳朵根子都很软,都被他的甜言蜜语迷惑了。不过妈妈,我劝你,如果你打算跟他破镜重圆,千万要多观察一段时间,切忌草率从事。切记,切记!”
吴春雨“噗哧”一笑说:“听你这个孩子说话的口气,倒好象我要叫你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