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枫没有去御阳宫,而是直直往牢房的方向走去。
牢房外有一排银桂,不知是不是昨夜起了风,地上铺满一层嫩黄色细小的花朵。看着这许多嫩黄色细小的花朵静静地凋零在地,祁枫的情绪莫名的低沉了下去。偶尔起了一阵微风,这些死去却依然美丽的花纷纷扬扬又无一例外地慢慢坠落了下来,随风而落在他的脚边。
祁枫弯下腰,掬起了一把落花,看着一些细小的花在他的指缝里簌簌掉落,祁枫有一种莫名的挫败感。那些掉落的花在宣告生命终结的同时,却还是美丽的一把。
冷风忽的吹来,祁枫顿时清醒了许多。他将手中的落花握紧,摒弃之前的挫败感,眼睛直直的看向牢房,心里暗自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他要保护她。
牢房内依旧灯火通明,祁枫刚到拐弯处,就听到言言低低的抽泣声。心不由的一紧,忙加快步伐走了过去,只见言言在祁逸的怀抱里轻轻的抽泣着。看着她的眼泪,他心疼了。第一次,他强烈的想变的强大,他想保护她。
“七弟。”祁逸看到他,浅浅的唤了他一声。
在他怀里的言言马上抬起了头,挣开了他的怀抱,抹了抹脸上的泪珠,不想让祁枫看到她软弱的样子。可是,看到他,她的眼泪越抹越多,她真是快恨死自己了。为什么现在的她会如此的软弱,为什么现在的她会动不动就流眼泪。
祁枫握住了她的手,感觉到了她的颤抖,他的心都疼的快滴血了。他努力笑着,“丫头,几天见不到我这么伤心啊,哭成这样?”
“美的你!谁想你啊!”言言甩开他的手,不理他,可是眼泪还是不停的涌出,她只得更用力的去抹掉。
“不是想我那你哭成这样干嘛?肯定是因为想我嘛。”说着,他抓着她的手,故意用自己的袖子胡乱的在她脸上擦着,力道却是很轻,仿佛一用力她就会碎,就会消失不见。
“真是超级无敌臭屁自恋狂。”言言白了他一眼。
刚说完,他们俩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明显写着两个字,不懂!言言被他们俩的表情逗乐了,小声的笑了起来,竟忘了自己刚刚还哭的正伤心。
看到她终于笑了,他们也勉强着笑着。
三阿哥的华阳宫内,十二阿哥看着面带愁容的祁裕站在一动不动的站在窗边,那双冷眸很深很深,就像无限寂静的深海深处,所有的一切都以极缓慢的速度在流动,眸内又仿佛有带着毒的藤蔓在那双眸子中蔓延。他似乎又看到眸内闪着痛苦的挣扎与无奈。他从来没在他三哥的眼里一瞬间看到如此复杂多变的眼神,有震惊,愤怒,欣喜,又有无奈,痛苦,各种情绪交缠在一起,令他疑惑不已。
如果说欣喜他可以理解,所以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精心设定的局也正在逐步往下走,三哥的愿望也马上快要实现,只要他们再忍一段时间,那么他们所期想的将都会实现。可是,三哥的眼里却有着无奈的挣扎与痛苦,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喉咙,他真是不能理解。
“三哥,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为什么你不是很开心?”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他预想的在发展,皇后抓了夏言言,七阿哥祁枫夜闯天仪宫,太子为夏言言以性命作担保,皇上恼怒,夏言言被关进大牢。
祁裕回想着早晨在御花园与父皇的那场对弈,虽然表面上父皇只是在问他对整件事的看法,实际上他早就看出了这是他使的计谋。明里在与他讲棋,实际上却是在告诉他要专心在朝政上,而不是玩心计,再厉害他也能见招拆招。
十二说的对,一切还在他的计划中,没有脱离原本的轨道,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他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头隐隐有东西压着自己。
“三哥?”见他不说话,眼里的情绪更加多变纠缠,几乎就要令人窒息,十二阿哥忙在一旁唤了他一声。
“十二,是时候去看看我们的棋子夏言言了。”回过神来的祁逸看着他,一抹笑意爬上他的嘴角。
当三阿哥与十二阿哥来到牢房的时候,言言正在写着诗句打发时间,祁枫与太子已经离开。之前的恐惧也已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消逝,或许是她想的太多。可是,事已至此,她不能因为恐惧而乱了方寸,更应该努力为自己脱险。或者,应该争取在这段时间里好好想想,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奸细,争取更多的时间,想办法回到自己的那个时空。
“哟,你这坐牢还坐的这么悠闲啊。这里真是应有尽有啊,看来你在这里过的蛮逍遥自在的嘛。”
言言不用抬头也知道这是谁,除了阴阳怪气的十二阿哥,肯怕再也没有别人这样说话了。言言不喜欢他,打心眼里不喜欢他。她也没打算理他,一个小毛孩,任他怎么折腾,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她也不想跟他斗,劳心又劳神的。低头在宣纸上继续写着还未写完的那首词,下笔依旧沉稳。
“也真是奇怪,我们进来,那些奴才拦都不拦,还径直将我们带到这里来,就不怕这里的犯人被带走啊。”十二阿哥也不恼,在一旁自言自语起来。
言言想笑,自她关在这里以后,祁枫他们三天两头的就往这里跑。那些狱卒都已经习惯来人是来找自己的,见到这种锦衣男子,就直接往她这里领。每次走的时候,都会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
笔尖一收,敲定最后一笔,终于将最后一个字写完。
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压着她喘不过气来,抬头,正对上三阿哥祁裕深不见底的眸子,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嘴角似有似无的笑容言言觉得不自在。每次见到他,言言都觉得自己就像是他眼中的猎物,那种被盯住的不安感让她窒息。她手上的手笔还是微抖动了一下,一滴墨汁沁在熟宣纸上,散开的墨汁揉成一片暗黑色。
言言忙将手中的手笔置于一旁,拿起宣纸。幸好那滴墨汁没有滴在写的这首词上。手上的宣纸突然被夺了去。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他沉声念着她写的词。
“想不你也能写出这样有韵致的词。”旁边听着的十二阿哥一脸鄙夷的看着她,脸上满不是屑。
“这首词是你写的?”他还拿着那张宣纸,似是赞许地看着她。
“你刚不是看到了我执笔写的吗?” 言言并不想与他对话,自他来,她就感觉不自在,全身不自在。
这词的作者虽不是她,但纸上面的字确实是她写的。所以,说是自己写的倒也没错,只是在心里又默默地对作者深深鞠躬了。
“没想到,七弟带回来的宫女还是个才女。”
听到他夸赞自己,言言惊讶的抬头看着他。
“都快要死了,有才有什么用。”十二阿哥在旁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在言言听来,却是全身一颤,这么快,皇上就已经决定要处死她了吗?
“别瞎说!”没来由的,祁裕冷声喝道,生生打断了他的话,眉间已然深锁。语罢,他也被自己的反应吓到,忙敛了敛神,说道,“十二,这样的话,在宫里还是少说的好。父皇还没下旨,你就在这里胡乱说着,小心惹祸。”
在听到十二口中那句她会死的那一刻,祁裕只觉得胸膛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心,然后狠狠地按进了一盆冰水里。那些冰锥丝毫不留情的滑破心脏的保护层,于是冷水极速的倒灌进去,带着细碎的冰锥,里应外合的扎着他的心。
感觉到血脉流遍全身的冰冷,他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在他们面前他努力维持着平静,内里却早已是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一阵心慌,这种结果不正是他所期盼的吗?
他低头瞟着宣纸上的词句,却发现心里的恐慌已经让他看不清上面的字。他不该有这种感情的,它只会让人脆弱。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饰他的慌乱还是被无边的潮水淹没的窒息,亦或者他无法再伪装冷酷,祁裕说完就将手上的宣纸放在了言言的面前,转身快速的离开了。
十二阿哥一脸疑惑的追上他,还不忘回头瞪她一眼,那眼里有着冷笑又带着不屑,完全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言言还在回想着祁裕的那句话,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愁。但至少,这几天,她还是没有性命之忧。
刚准备执笔的言言,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人未现声先到。一声阴长的声音响彻耳迹,“宣宫女夏言言金銮殿问话。”
言言认得那声音,皇上身边的高德才高公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