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乾清宫内,灯火通明,高德才拨着火盆里的炭火,小心的捧着一碗药走到软榻旁,轻声唤着躺在床上的皇上,“陛下,您该喝药了。”
“先放在那吧。”皇上好一阵咳嗽才摆了摆手。
“陛下,龙体重要啊,您还是起来先将药喝了罢。”高德才没有离开的意思。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传来起床的窸窣声。皇上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抬头看向高德才,只见他微皱着眉头咬着牙,“德才,你怎么了?”
“陛下,您喝药吧。”高德才将手中的药碗递到了皇上面前的茶几上。皇上正要去拿药碗,高德才急呼一声,“陛下,您等一下。”
皇上微皱着眉头,看着高德才拿着一块帕子,包着碗底才递到皇上的手中,道:“陛下,这回您可以喝了。”
“碗很烫,刚才你就一直端着药碗站在朕的身后?”他瞥向高德才的手,只见他的手心通红一片。
“陛下,是奴才愚笨,没有将药吹温就端给您。”高德才小心道。
“无妨,你不是一直都说药要趁热喝才有效吗?”说完,他吹了吹碗里的药,再慢慢往嘴里送,直到将最后一口药喝尽。
高德才立时将点心递到他的面前,“皇上,吃点点心吧,不然嘴里会苦。”
“罢了,朕不想吃这些,都撤下去吧。”他将药碗放到了茶几上,又重新躺到了软榻上。高德才只好喊来宫女将所有的东西又撤了下去。
过了一会,躺在软榻上的皇上开口,“德才,你觉得朕是不是个昏君?”
话音未落,就听得高德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急道:“奴才惶恐,陛下您怎么这样说,天下百姓哪个不是道陛下是一个明君,百姓都很爱戴您呢。”
“起来说话,朕又没说你,你跪在地上作什么。”
高德才暗暗的抹了一抬汗,从地上踉跄着站了起来,看着软榻上的帝王,虽然跟在他身边已有几十年,也已经了解了他的脾气秉性,却还是会如初见时的畏惧。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长时间的高高在上,权倾天下,皇上已不自觉的有着一种独特的傲慢的优雅.当他沉默不语的时候,他实在让周围的人深深感觉到这个身体本身的可怕的威严。
这就是一个有着威震天下的霸气的帝王吧。
良久,躺在软榻上的皇上才开口,“朕连自己的几个儿子都管理不好,又怎么能治理好整个天下。”
“陛下,如今这大兴王朝的老百姓哪个不是对皇上您感恩戴德,因为皇上,他们都过上了安宁的日子。”高德才在心中暗自心惊,如今七阿哥祁枫在牢里,皇上心里是又气又不好受。他不相信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会私藏兵器,可是,事实又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面对这一事实。
他到底还是顾及着心里最爱的那个人,枫妃。即使是在这样证据确凿的情形下,他也只是将他最宠爱的儿子关在了牢里,不让所有的人去牢里探望,只是想让七阿哥清静几天,自己理清所有的思绪,只有在清醒之下,才能想到办法。
他不能救他的儿子,就只有争取让七阿哥自救。
皇上叹了口气,突然起身走到了窗户旁,听得“啪”的一声,将探进窗内的梅花折了一枝下来。
高德才见状立时将插在花瓶里的花全拿了出来,将花瓶递到他的面前。皇上并没有将梅花插进瓶中,只是拿着花坐到了火盆旁。
“陛下?”高德才小心翼翼的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将手里的梅花一朵一朵摘下来丢到火里,直到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
“德才,你觉得这根枯枝能作什么用?”皇上笑着抬头,将手里的枯枝举到高德才的眼前道。
“奴才愚钝,不明白陛下您的意思?”
“哈哈”高高在上的皇帝大笑起来,突然起身朝外走去。高德才立时追上他,急道,“皇上,天色已晚,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奴才这就去替您备步辇。”
说完,高德才就要往外走。皇帝立刻喊住了他,“不用了,朕想自己走着去。”
高德才小心的跟在皇帝的身边走着。良久,他才开口问,“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皇帝没有说话,高德才也只得闭嘴跟在后面走着。他的心里早就猜出了皇帝要去哪儿,这条路的方向只通往一个地方。
“站住,这里是牢房重地,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去。”一个侍卫突然拦在了他们的面前,面露凶相。
高德才全身一震,尖声道:“大胆奴才,你知不知道这是……”
“德才!”皇帝立刻打断他,笑着看向那侍卫,“你是新来的吧,我只想进去看看,你通融一下,我过去看下马上就出来。”
“不行!”那侍卫高声叫道,“这里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看您这模样,应该是某位大臣吧。这里面关着的七阿哥可是皇上下了命令不能进去探监的。放您进去,那谁来保我的命。您快走吧,再不走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就算是皇上知道这件事也不能怪我们,我们只是奉旨办事。”
站在一旁的高德才怒瞪着那侍卫,暗自替他捏着一把汗。那侍卫见高德才瞪着他,怒道:“还不快走,是要我赶你们走吗?”
皇上想要试试这侍卫,想从身上拿银子出来试下他。才发现自己是从来不用带银子的,摸了半天,只在身上摸了块玉佩出来。虽然只是块玉佩,价值倒是倾城。忙将身上的玉佩扯了下来,递到那侍卫手中,低声道:“一点小心意,你通融一下,我只进去一会,马上就出来。”
那侍卫一看就知道眼前这块玉佩价值不菲,眼睛一阵发亮,抓着那块玉佩的手都浸出了细密的汗。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将玉佩丢到了皇上的手中,怒道:“你干什么,还不快离开,再不离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那侍卫拿着手中的鞭子就扬了起来。高德才立时挡在了皇帝的面前,高声喝道:“大胆奴才,在皇上面前居然敢执鞭,找死!”
话音方落,那侍卫双腿一软,顿时“普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喊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才该死,皇上饶命啊。”
那侍卫跪在地上颤抖着哭喊着,牢房里的其他侍卫听到声音立刻跑了出来,领头的似乎认得皇上。同时“扑通”几声,都跪倒在地上。
“奴才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啊。”领头的侍卫瑟瑟发抖,其余的侍卫都是没有见到过皇上,也不知道皇上居然会来这里,顿时都吓的发抖,又时不时的想要偷偷瞥一眼高高在上的帝王长什么样。
“都起来罢,朕也是临时过来的。”皇上高声喊着。
地上跪着的人都踉跄着起来,唯独之前那位执鞭的侍卫还在地上发着抖不敢起来。高德才瞪了那人一眼,尖声道:“起来吧,皇上要你起来,你难道还想抗旨不尊吗?”
皇帝看了那人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奴才叫潘报国。”
“潘报国?”
“是的,皇上。奴才的爹希望我做一个忠君报国的好士兵,所以,才给奴才取名叫潘报国。”
皇帝笑了笑,“好,刚刚你拉着朕是对的。”
那侍卫想到那一幕,心里不由的一惊,幸好那一鞭子没有打下去,不然,他现在只怕是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所有的人都跟在皇帝的身后不敢出声,领头的侍卫小心的跟在后面,不时的转过头瞪向之前那个侍卫。那侍卫早已是满头大汗,吓的半死,此时还未缓过来。看到领头的瞪向他,只好低着头,不敢再抬头。
“皇上,牢房里面阴冷潮湿,奴才去把七阿哥带出来吧。”领头侍卫躬身道。
皇帝立时阻止他,由他带着路,轻声的走向关着祁枫的地方。越往里走,就觉得越清冷。高德才将早已准备的披风披到皇帝的身上,被皇帝拿了下来。直到走到牢房的尽头,才到了一方白色的身影躺在那儿。
听见声响,白色的身影动了动,却未转身,“都给我滚。”
“连朕也要滚吗?”
闻声,白色的身影立时从炕上跳了下来,低声道:“父皇,您怎么来这种地方了。儿臣还以为是那些狗奴才。”
皇帝没有任何表情的走到炕边,高德才立时用袖子扫了扫炕上的灰,皇帝这才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祁枫,沉声道:“你过来。”
祁枫有些不解的走向他,才刚走近他,身上蓦的被皇帝用枯枝打着,立时本能的往后一跳,看着坐在炕上的皇帝,喊道:“父皇——”
“今日,朕问高德才,没有了梅花的枯枝还有什么用。突然,朕觉得这枯枝可以让父亲教训儿子。你母亲最喜梅,今日 ,朕就用你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梅枝教训你。让你知道,你母亲在地下有知,也会对你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