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真面目
昨日不过是无意间提起,不曾想这孩子竟记在心上了,而今他指言要听君王策,这意思……
爻兰绯不由郑重起来,以一种审视成年男子的目光打量坐在她腿上的孩子。却见他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认真,毫无一丝戏谑,沉静的模样仿佛脱胎换骨,全然找不出半丝平日里调皮嬉闹的模样,面对她穿透人心的视线的审视,非但没有孩子该有的畏惧怯懦,却反而挺起了小腰板,任她用目光逡巡,无畏无惧。
那超越年龄的沉着与睿智,爻兰绯竟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小小的濮阳帝站在她面前,虽是小小的身子骨,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冷傲,用高高在上的目光睥睨世间的一切,高傲,凌驾一切。
爻兰绯有些怔,看着眼前的曦儿却似乎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深入骨髓的男人,喃喃道:“你很像他。”冷锐的眉眼,与生俱来的傲骨,无一不像。
曦儿歪头看着她,脆脆的声音一派天真:“像谁?像三叔?”三叔,便是阳蜀第三皇子——濮阳帝。
一句惊醒梦中人。
爻兰绯浑身一震,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心事被一个孩子当堂指出,不由微微有些尴尬。却见此时的曦儿睁着大大的眼,眼中眼波清澈透亮,一派无暇的可爱纯真,哪里寻得出方才犀利而狡黠的痕迹?
爻兰绯颇为惊诧,伪装功夫如此出神入化之人她不是没有见过,若是放在一个成年人身上再正常不过,然而出现在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身上委实叫人难以相信。爻兰绯定定地看着他,皱眉道:“你爹娘可知道你有这一面?”
曦儿撇了撇嘴,道:“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爻兰绯眉头微拧,沉声道:“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曦儿抬起头来,站在爻兰绯的腿上,挺起腰杆平视着爻兰绯的眼,认真道:“因为会太多连爹爹都不会的东西,而且爹爹根本不可能教我这些。”他的眼神沉静而认真,直直与爻兰绯对视,隐隐中透出一股皇室的威严。
听此一言,爻兰绯惊倒抽一口冷气,此时此刻,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名叫曦儿的孩子。
小小年纪就懂得利用自己可爱的外表欺瞒世人,乃至亲生爹娘亦不曾展露真面目,只因为濮阳靖与姬茹蛮安于世外,不愿再涉足世间的一切纷扰,而濮阳靖更无意与濮阳帝争天下,哪怕是他的儿子,亦不愿他们与濮阳帝的子嗣争皇位。诸般考量下,濮阳靖教授这个孩子的东西不可能涉足君王的谋略。
这孩子对这些心知肚明,是以,他在所有人面前隐藏了本性,而爻兰绯的到来于他而言无疑是天赐的礼物。
爻兰绯生性淡漠且非濮阳靖的下属,无需将她的一切告知濮阳靖,保有很高的自由权利,且爻兰绯在现代时对知识与学习的刻苦,让她拥有了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人而言都无法企及的渊博知识。这孩子便是看到了这些才会在她面前表露本性,因为他清楚,在这六角峰下,与世隔绝中,爻兰绯是他唯一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如今的他仅有五六岁便有这般算计,这般深沉的心思,若是任他成长,不出五年……爻兰绯简直不敢想象。
“你要皇位。”爻兰绯沉沉地望着他,厉声道。此时的她已经无法将他当做一个懵懂的孩子看待,这孩子的心思太过深沉,连她都不得不防。更何况这孩子要的东西,是她誓死也要为那个男人守护的,她绝不容许任何人觊觎。
“我要皇位又如何?”曦儿傲然道。满目的自信与傲气倾泻而出,让他稚嫩的小脸布满了皇族子女的锐气,明明是一副稚儿的面孔,却散发出君临天下的气势,容不得人小觑。
“你应该知道,你要的东西是他的,你要不起!”爻兰绯完全抛却平日的淡漠平静,冷声而严厉对曦儿道。她不容许任何人威胁到那个男人,亦不容许人任何人觊觎他的东西,哪怕对方只是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
曦儿看着她满眼的凌厉,惯常淡漠的温和已然烟消云散,只余下满满的对一个人的维护,全身心的维护。曦儿却笑了,小小的粉脸看起来格外无辜:“若是硬抢我未必是三叔的对手,但是姐姐,你应该知道三叔此生未必会有孩子,而三叔如此在乎你,若是你愿意培养我,想必到时候三叔必会心甘情愿将皇位传给我,不必非得我自己去抢。”
爻兰绯浑身一颤,好似最不愿面对的事被揭开,鲜血淋漓地展现在她面前。她语气越发强硬,看起来却似乎是欲盖弥彰:“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曦儿绽开一个无辜的笑容,脆生生道:“姐姐你忘了吗,我时常钻到你被窝里和你一起睡觉的。”
爻兰绯一听,心下一凛。这孩子从那时起便开始谋划今日的谈判了,前些日子她陷入前所未有的低靡与痛苦中,鸦的事,濮阳帝的事沉沉地压在她心头,她却是凡是闷在心里从不诉说的性子,是以,夜间总被诸多噩梦缠绕,而在那时,她自己说了什么梦话连她自己都无法知晓。
而这孩子竟盯准了她这个漏洞,将她诸多梦话听了去,今日才将这一切摊开,作为与她谈判的资本,他知晓只要是有关濮阳的一切事她都不会姑息且容易因为濮阳而妥协。这孩子今日简直胜券在握,他知晓她必会因为此事涉及濮阳帝而不得不妥协。
好可怕的孩子!
曦儿看到她阴沉下来的面色,笑得越发欢快,好似要印证爻兰绯的猜测一般,他笑嘻嘻道:“我知道姐姐活不过五年,以后姐姐的身体必定会越来越虚弱,只怕无法孕育孩子,而三叔将你放在心尖上……”言尽于此,接下来的话已经不必再多说。
心底最深的痛竟被一个孩子说破,爻兰绯难堪地撇开脸,心如刀绞。这孩子的话她何尝不知,但她担心的事远非如此……
半晌,爻兰绯才将心头的痛压下些许,转过视线来,对笑得极欢的孩子道:“我可以把我所学的东西倾囊相授,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点,若是他再立王妃,有了自己的子嗣,你绝不能和他争。”
爻兰绯越说声音越冷,到最后已经变成一句凌厉的威胁:“你要记住,我能成就你,也能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