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营帐林立之中,火光潋滟,风借火势,火借风威,猛烈的火光把半边天都映亮,让原本笼上黑纱的天幕都一片暗红,那暗红如冷血,几分触目,几分惊心,让人看着,恐怖异常,又如血魔在施法,铺天盖地都是血在蔓延,血腥得令人眩晕。
火势真大,成营的损失,无可估量!
整个军营的兵将都在忙碌着,挑水的挑水,扑火的扑火,有的因为忙乱,互相碰撞,本已经挽着一桶水靠近燃烧着的烈火,却因为撞个满怀而导致整桶水都倒掉,水洒湿一地,互相埋怨着。
不好,这里是粮仓!
风嫣的心,不禁窜上一股寒意,不知是为成军兵将的生死,还是因为什么。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仓被烧了,粮食没了,这仗,还用打吗?
失粮,对于战争来说,意味着什么,风嫣心里有数。官渡之战之所以输掉,也是因为粮食问题。
她的心,不禁沉下去。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风嫣走近。
天幕越来越红、越来越亮,那红、那亮,对风嫣来说,现在没有半点的壮美,有的只是无尽的讥诮。
不远处,一身白衣的李期正指挥着兵将扑火灭火,虽然俊颜略有焦灼,依然镇定,只是,瞳眸里的冷冽更显阴森而已。
他的身旁,是一身水绿纱衣的月影,她正娇怯地躲在李期身后,一双玉手可能由于惊惧,死死地攥住披散于胸前的秀发,仿佛,那火焰一不留神就会窜出来,毁掉她的娇容一般。
这样的女子,弱若娇花,美如仙人,真的能燃起男子的保护欲。
难怪李期这般爱护她的。
景骞与姚华正指挥着其余兵将运水救火。
风嫣不语,接过旁边一个士兵手里的水桶,把满满一桶水端着,走向那高高的剧烈燃烧着的粮垜,一运劲,那桶水就泼向狰狞的烈焰。
因水的冰凉,烈焰有那么一刻失去嚣张跋扈的燃烧气势,但是,一阵狂风吹过,烈焰又重新剧燃,那窜上窜下的火苗,宛如夜里恶魔在张牙舞爪,狠狠地吞噬着兵将们赖以生存的粮食。
风嫣的心如堕深渊:这火,看来灭不了了,就算是最后灭了,粮食,也是颗粒无存的。
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天幕上本来明亮的月儿忽就隐藏进厚厚的云翳里,宛如弱小的女娇娥见到凶狠的魔兽,显得怯懦而心惊。
火,在狂风呼啸下更是肆无忌惮地扩张自己的地盘,那盘龙翻飞般的烈焰,更是让人心惊胆寒,因为,它吞噬的不仅是粮食这么简单,它吞噬的简直就是兵将们的生命,更是成军赖以生存的士气。
飞沙走石,肆虐横行,连急急端水灭火的兵将也不得不停下用衣袖掩脸护眼。
天地为之更昏黑,月亮隐没不知所踪。
杀戮之气在叫嚣。
突然,每个掩眼的人都觉得阴寒异常,一些冰冷的东西蹿进自己的衣领,让刚才因救火而灼热的身躯不禁打着寒颤。
这寒颤,是透心的、冷得每个人的心都如冰,冷得每个人都颓丧不已。
居然,下雪了!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塞北大漠,本来天气奇寒,八月飞霜,不足为奇。
雪花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地飘飞,一下,就把每个人的发鬓染白,就像每人都经历过沧海桑田,心,一下变老,人,也一下变得无力。
风嫣瞥见,远处的李期,冰眸阴寒,俊颜肃穆,死死地盯着粮垜。
他,担心吗?他,痛苦吗?他活该吧!
雪片飞舞时,所有的兵将都停下来,静观火势。
漫天羽雪翩翩压下,嚣张的火焰一丛丛声势减弱,慢慢,匍匐着、挣扎着。直到,尚存的一息,被灭掉。
李期的身上、墨发上,粘上点点冰凌,不过,这却成了他清绝的点缀,让他整个看上去多了点素净,也多了点冷冽。
他走来,经过风嫣的身边,不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不复存在的一般。
他掀开那些变成黑炭色的粮垜,一个接着一个用木棍撩开里面细细观看,最后,把棍子一扔,走回营地中央。
看他千年寒冰般的神色,就知道粮垜里面的粮食已经颗粒全无了。
景骞与姚华指挥所有兵将集中一起,大家经过救火一役,均显得狼狈不堪。
风嫣也走过去,站在李期不远处。因为刚才扑火心急如焚,她身上的衣裳被水弄湿了,加上冰雪飘下,让她不禁也寒颤着。
这恶魔失去了兵粮,吃败仗应该是在所难免的了。
让痛苦吞噬你的内心,这是最好的折磨!
可是......心,为何有隐隐的不快?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呀?
她神色有点漠然,静默着,不发一语。
李期凝定如渊,瞳眸里的光华冷冽深沉,俊颜阴森可怕得吓人,他发话道:“景骞,刚才,那个黑影飞走后检查营帐,哪个不在营帐里?”
原来,在见到火光冲天的一瞬,李期就命令景骞带领一些士兵屯长暗中点卯,因为他们发现粮垜起火时,有一个黑影是向着军营那边的小山岗上飞走的。
景骞恭谨地回答:“回四皇子,所有士兵将领都在,只有......”他看了一眼李期身边的玉制面具人,然后才道:“只有冷少将不在。”他又停顿一下,继续道:“而且,刚才冷少将也是从小山岗那边跑回来的。”
一语,犹如石破天惊,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投向风嫣。
我?不在?
的确,她刚才在军营粮垜起火的时候是不在的,那时,她在小山岗上,与石弘纠缠着。
那......我是纵火的细作了?
天,这个亏吃得冤了!
可是,百口莫辩,难道,要说出当时自己正与赵王石弘在纠缠?
那就更加不得了了,与敌军皇上一起,就算不是细作,也是叛逆之人!
李期望着风嫣,眸光里的冷,让风嫣有一股强大的威压。
她神色清淡,镇定自若道:“四皇子,你信与不信也好,不是冷锋所为。”
她只有赌一次,赌李期对她的信任,但其实她也清楚,李期对她,是不信任的,特别是腊梅进入军营后。
李期研判着她,静静地,盯着她。
雪,飘着,冷风,蹿进每个人的心里。
夜,死一样的寂静!
偶有被夜雪冻醒的枭鸟扑棱着翅膀寻找安稳的窝飞过,呀呀地叫着,那叫声,有点恐怖,有点冷漠。
李期的墨发上,纤长的眼睫毛上,都染上白白的一层霜,宛如一个雪人,但这个雪人,却有着利刃般的眸光,让人心底冒着寒意。
他墨黑阴冷的眸子一刻也没有离开风嫣的脸庞,好一会,才道:“冷兄弟到哪里了?”
“我一个人在小山岗上坐,想家。”风嫣回答。
想家?多好的一个借口!本皇子就要继续看看,你究竟还要玩什么花样!
“嗯,好,想家,真是不错的借口!”李期点了点头,又道:“景骞,先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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