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悔今晚自己把她单独留在厢房里,他应该留下陪她,守护着她,这样,别人就不会有机可乘了。
夜,本来很幽深,杀声,却打破了它的宁静。
疏星因为杀戮的恐怖,悄然躲进云翳里。
天幕下, 三匹快马在奔驰,后面,是无数的士兵在围追堵截。他们手里的火把,把天边映红。
还有,一匹乌黑的良驹,在后面如箭一样驰骋,它的主人,正心急如焚狠命地挥鞭追赶。
风嫣见羯兵拦阻,挥剑砍杀。背后的李期策着马,也挥剑迎击羯兵的刀枪。她往后看到,石弘正心急火燎地追赶他们,心里不禁觉得愧疚。
何必追赶呢?追上了我还是要走的,今天不走,以后也会走,别傻了!
眼看前面的三匹马跑得越来越远了,石弘的心也不住地往下沉。
风嫣,你真的要走了吗?为什么?
他真的难受,嘴唇紧抿着,蓝幽幽的眸子不再有闪耀的光辉,而是深潭一样的浓黑,那浓黑有心痛、有恨意,也藏着杀机。
风嫣,你怎么就像是一片云,朕抓也抓不住呢?为什么把我俩的相聚,演变成分离?
他知道,自己不能失去她。要想她停下来,必须把那个黑衣人射杀!
他拿出弓箭,瞄准白马上的黑衣人,“嗖”,一箭射出。他是草原上的雄鹰,除了神鞭威名在外,骑射也是高手。因为心急要留住那人,他下手很重,箭既狠又准。
远远的,白马上的黑衣人身形晃动了一下,负着箭羽依然继续奔驰,借着昏暗的火光,他看到,那一箭,正中他的后心。
他赶紧策马往前冲,等距离近了点,再一箭。“嗖”的一声,偏离了,射不中。 他有点着急,再弯弓搭箭,射出去。
这一箭又中了,那个黑衣人明显的连剑都拿不稳了,晃了一下,但依然坚持着。
石弘的心真的很灰,他知道追不上了,前功尽弃了,前面三匹马越跑越远,已经跑进成国的疆界,进入汉中郡的地域。
他的眸子一片空洞,彷如生命之火被抽离,是的,那个燃点他生命的女子,又一次逃离了自己。
带着隐痛,带着万般的无奈,他手一挥:“撤!”他不能带着手下的士兵冒险进入汉中郡,人数太少了,他要回去班师。
风嫣,等着,我一定要你回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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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汉中郡地界,风嫣听到后面的追兵已经没有追上来,心里不禁有些兴奋:“四皇子,想不到你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她不怕他生气,反正最后要杀他都要惹他生气的,她不在乎。
后面的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身体挨着她,似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架在她的背后,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好一会才听到他低声说:“本皇子......是爱才。”声音好像喝醉了酒,有点含糊不清。
“爱才?哟,你这人真奇怪,昨夜不爱才,今天才爱才的?”风嫣没有好气地抢白,想起昨夜那一仗,她心里就来气。
她要趁着景骞和姚华那两个狗腿子听不到的时候,损他一下,反正没人作证,到时他追究的时候我可以说他污蔑!
“四皇子,你怎的老往我身上靠呀?你再这样,我可要说你非礼的啦!”她没好气地说着。
后面的李期还是不吭声:真奇怪,真的是有愧了吗?她更起劲了。
“我叫非礼的话,你说,别人会不会说你对我垂涎,是那个啥呢?”她想污蔑李期有龙阳之癖。
不回答的,一点也不好玩!
她心里嘀咕着,正准备想其他的鬼点子糊弄李期,刚要开口,就觉得后面的人手一松,“噼啪”一声,跳下马去了。
生气了?“四皇子,善于徒步也不用走回去的!”她不满地往回看。
不对,那恶魔应该是美美地站在地上的,不应该像死尸般趴在地上的。
不好!
风嫣此时才惊觉,李期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身体抽搐,他的后背还插着两支箭,箭翎是白色的羽毛,长长的,在黑夜中反射着幽暗的光,正鬼魅般讥诮着她。
中箭了!
她立刻下马,走到李期的身旁查看。他已经不醒人事,冷冽的瞳眸已经紧闭,脸上苍白如纸。后面的箭伤似乎很深,伤口还在汩汩地冒着血。血已经浸湿他的黑色夜行衣,难怪刚才风嫣觉得他的身上有点湿湿的,她还以为他逃跑过于紧张出冷汗呢!
这家伙还是死在箭下了,我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活该!
风嫣心里冒出一丝喜悦。
可他今晚是因为救我才受伤的,她有点于心不忍。
救,还是不救?她在思虑着,犹豫着。
沁凉的秋风吹着,把周遭的树木吹得沙沙响,墨黑的树影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秋风中,送来几缕暗香,风嫣凝神细看,原野上的草随风摆动,不远处的路旁,一丛丛野菊花在黑暗中盛放。
她忆起,去年初春的时候,曾与腊梅于自家绣楼下的花园里玩过一种掰花瓣决胜负的游戏,那时满园硕大的蟹爪黄菊争相怒放,垂下来的娇黄花瓣美如华盖边上的金流苏,沾着晶莹的露珠。
她灵机一动,由菊花来安排吧!
她伸手在菊花丛中扯下一朵硕大的花蕾,秋菊能傲霜,尽管秋意很浓寒气逼人,它依然开得很灿烂,一块块花瓣尽情地舒展着。
风嫣把花蕾的花瓣一瓣一瓣地摘下来,然后,一句一句地数着:“救......不救......救......不救 ......”
菊花瓣随着风嫣手指的拧动,一瓣一瓣在夜风中飘扬。
眼看菊花的花瓣要数完的时候,眼前却来了两匹快马,是景骞和姚华赶上来了。
糟了,这两个狗腿子来了,早知道这样,刚才应该摘一朵花瓣少一点的花蕾速战速决!
风嫣后悔着。
马上的景骞眼尖,俊眉一拧,“不好了,王爷受伤了。”他慌张地与姚华一起下马,急忙抱起李期。
“四皇子,你怎么了?得赶紧回去找狂傲。”姚华见李期昏迷不醒脸色过于苍白,知道情况严重,就建议。
李期武功超卓,很少受伤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受这样重的伤,心里不禁着急。
他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风嫣质问:“喂,冷锋,你可真没有取错名字,也真够冷的,四皇子因救你而受伤,你怎么不抱起他,还让他在地上躺着呢?”他觉得这冷锋真无情,见死不救。
你这死孩子,你知道我与李期之间的恩怨吗?要我救他?
风嫣一脸无辜,“我......我今天也受了伤,不够力气。其实,我也试过要抱起他的,不过......”她狡辩着,她手里的菊花瓣已经快要摘完,还没来得及丢掉,剩下的现在握在手心,藏在背后。
她估计景骞和姚华不知道她在犹豫是否救李期的。
景骞没有吭声,只是用那双幽深的眸子看了一眼风嫣,里面的情绪似有不满,他二话没说,与姚华抱起昏迷的李期上马,急急往军营跑去。
眼看二人护着李期率先策马而去,风嫣赶紧扔掉手心里的菊花,有点心虚的感觉。
她也赶紧骑着瑞雪跟上,她知道如若不及时不跟上,怕不会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