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血腥气味弥漫在空气之中,数摊血水静静地躺在地上的凹坑里,没有任何的流动。整个洞穴都被蠕虫的血液染成了红色,还堆着这种皮肉碎片。
兰斯喘着大气,站在洞穴的中央,身子因为大口的呼气而耸动着,身上流着飘落的血水,划过手指滴落而下。
他已经精疲力竭了,刚才手中的龙纹匕首就像脱缰的野马,难以驾驭。他用尽了全力才没有被龙纹匕首释放出的强风给吹走,两只手掌已经因为紧握而红得发紫,手指的指甲间隙中都渗出了细血。
周围的光亮暗淡下来,只剩下齐恩手中的曜石发出淡淡的荧光,好像谢幕的舞台一般。
系在腰间的曜石已经丧失了原有的光芒,他将全身的魂力赌在了这一击,才产生如此强劲的威力,宛如突破天际的彗星。
疲惫的兰斯一只腿已经支撑不住,单膝摊跪在地,双手撑着地面,浸在浅浅的血水里。但肉体再疲惫,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不禁舒畅了不少。
“真想直接睡下。”兰斯自语道。但是也只是付诸一笑,休息一下又缓缓挺起身子来。
这时齐恩终于握着只能照亮一米之内的曜石,颠簸地走到了兰斯身旁,将他扶了起来。可在这胜利的时分,齐恩眼中却闪过一丝的失落,完全没有胜利后的欢呼雀跃,只是板着脸一副哀怨的样子。
齐恩的神情如此明显,自然被兰斯捕捉在眼里,但是兰斯却可以装作没发现,一句话也不说,拖着身子走到一边的石壁上休息。
石壁上嵌满了秘银蠕虫崩裂成无数段的碎齿,因为碎齿的冲击,石壁已经满是裂痕,感觉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崩坏,整个洞穴都塌陷下来。
兰斯身子缩在碎齿的缝隙中,挨在石壁上。虽然身子已经疲惫到了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有些模糊的情况,但是他挨在石壁上的瞬间,仍然能感觉到背后微微的凉意,而且还有清风拂动。
“怎么回事?”
兰斯撑起身体站了起来,手掌贴在墙壁上,果真感受到凉风,而且好像是从石壁上的缝隙中透出来的。他用力摁了摁,石壁竟然也跟着动了动。
即使疲惫,但脑子还是相当清醒,兰斯似乎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对着齐恩说道。“齐恩,快跟我一起推!”
“咦!?”齐恩一脸疑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要推起这石壁来,难道还嫌钢甲蠕虫还不够多,还想再招来几个?但是想归想,齐恩行动上还是听兰斯的,跟着他一起双手摁在石壁上。
刚才的战斗所崩碎的碎牙好像无数把手术刀一般插入石壁,将原本坚固的石壁都给肢解成小石块,变得松动起来,兰斯喊声“推!”,两人双臂一振,眼前的石壁就轰然倒塌。
推倒石壁之后,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新的洞穴,不仅如此,这个洞穴里竟然还吹着凉风,将他们身上破碎的衣服拂起,与之前的死气沉沉的感觉完全不同。
兰斯和齐恩的惊讶到了,没想到蚂蚁洞穴里的洞穴四通八达,两条不同的通道竟然仅一墙之隔。
感觉到习习凉风,仿佛看到了希望,能吹进风的地方,肯定是出口!
“这洞穴应该能通道外面吧。”这点道理,齐恩也还是懂的,于是显得有些兴奋,稚嫩的脸挂上了久违的笑容。
但是虽然激动,可是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兰斯现在是切身体会到了。全身感觉变得千斤重,每挪一步都极其艰难,几乎要动用全身的每一条筋肉才能将大腿抬起。
“应该就是出口了,但是我现在已经完全走不动了,既然已经找到出路,那就安心先休息一下吧。”兰斯说道。
齐恩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一路过来,他能活在这里,靠的都是兰斯。若是以现在的身体状况继续前进,哪怕是碰上一点危险,都有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
他们两人在新洞穴里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兰斯敞开身,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只是一天之隔,却感觉距离上一次的休息好像过了一年似的,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轻松地舒展身体了。
一躺下去,全身的骨头咔咔作响,而身后坚硬的石壁,此时却好像软床一般舒适,他的身子已经疲惫到了身后就算是一片荆棘都要躺下去休息的地步了。
兰斯轻轻地舒了口气,然后舒展下身子,身上的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像是快要启动了快要报废的车一般。
“没有把那只蠕虫给杀死真是太可惜了。”兰斯微微笑着说道。
难得碰上这样拥有强大灵魂的魔物,连手中的死神镰刀都被这灵魂吸引得躁动起来,可没想到关键时候,龙纹匕首竟然撑不住破碎掉了,让那秘银蠕虫逃过一劫,心中觉得万分的可惜。
“你能把它击退就已经很不错了,就当是捡了条命回来。”沙伽贝鲁安慰道。
话是这样说,但是沙伽贝鲁心中也还是与兰斯觉得一样可惜,甚至带着些许的失望。自从重生后,除了森林里被兰斯截杀的狮鹫骑士还有之前拦腰截断的一只钢甲蠕虫,兰斯手上的死神镰刀就没再吸收过其他的灵魂。
按照这样的速度,若是想要把身上的灵魂束缚给破除,那得等到个猴年马月。
但沙伽贝鲁却没有道破,虽然只是两个灵魂同处于一个肉体里,沙伽贝鲁还没有肉体的控制权,可是他与兰斯共享着视野,看着兰斯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感同身受。
那种感觉,就像一同经历过生死一般的深刻,两人之间潜移默化地建立起的某种情愫,而不再是简单的缔结契约关系。
兰斯咧嘴一笑,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准备好好休息一番。
这一闭不知过了多久,但在意识中总感觉已经睡了一个春秋一般长久。而且不同与之前警惕的浅睡,这次他是死沉沉地进入了深睡状态,对周围的情况没有任何的感知,可想而知身体已经是多么疲惫了。
兰斯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眼睛张开一个细缝,从细缝中看到了微弱的光芒。眨了眨眼睛,才发现齐恩坐在身旁,对着手中的曜石发呆,一反常态的醒着,并没有睡去。
“之前的齐恩都是睡得死死的,怎么现在突然那么清醒着?”兰斯不禁觉得奇怪,他伸了一下懒腰,腰板发出咯咯的响声,但是从脊柱传来的不再是酸痛,而是伸展带来的舒畅感。
齐恩看见突然醒来的兰斯,惊了一下,不知为何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手中的曜石差点掉了下来。他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怎么那么快就醒过来了?”
兰斯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右手掌轻轻拍了下嘴巴,说道:“我没睡很久吗?怎么感觉睡得好像昏过去一样。”
“那是因为你都累得快要废掉了。”沙伽贝鲁突然插话。
兰斯回以浅浅一笑,但旁边的齐恩却不知所以,一副弄不清楚状况的表情,呆呆地看着兰斯。就在齐恩看着他的时候,他才发现齐恩的眼眶里竟然有一丝闪烁,是一滴还未风干的泪珠。
在刚认识齐恩的时候 ,每天夜里他都会奇怪地用被子把整个人都包起来,不时还会在半夜发出啜泣声,就像哭丧的冤魂。但自从两人认识之后,齐恩就再也没流过泪,就算是兰斯交给他再难的训练任务,也只是一脸痛苦的表情,也没浸润眼眶。
可现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周围还是一片安静,他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泪目起来?而且在战退秘银蠕虫的时候,齐恩也是一脸哀怨的表情,于是淡淡地问道:“你怎么了?”
“咦!?”齐恩脑袋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使 ,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兰斯指了指自己的眼眶,说道:“这里还有一滴眼泪。”
齐恩猛地用手指揉了揉眼眶,果真感觉到丝丝凉凉的泪水,湿润了手指。他低着头,酝酿了好一会,好几次想要说出来,总是卡在喉咙里出不来,最后胸膛一扩,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兰斯你会觉得我是个包袱吗?”
说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的所有力气。
他弱小,但是作为奴隶,一直都是以自己的力量生存,即使如蝼蚁一般。但是他并没有朋友,从来没有出现过因为自己的弱小而给别人带来麻烦的情况。但是现在,他却处处受兰斯照顾,不仅是在星月之辉,还是在蚂蚁洞穴,他都是充当一个被保护的角色。
手无缚鸡之力,在洞穴里除了逃命就只剩逃命,手中的铁剑就像摆设一般,都没有粗碰过那些蠕虫的一根汗毛。虽然从小就是奴隶,但是自尊心并没有弱到消失,面对这样的自己,齐恩第一次觉得自责。
看着一脸愧疚的齐恩,兰斯浅浅一笑,心想这家伙终究只是个十三四岁的稚嫩小毛头,竟然因为这种事情而哭鼻子。
他轻轻摸着齐恩的脑袋,说道:“你想太多了,有时间想这些,还不如琢磨一下之后成为红斗篷雇佣兵之后如何把你姐姐赎出来呢。”
“嗯。”齐恩小声地回答,抿着嘴点了点头,眼里的愧疚与泪水消失,神情变得坚定硬朗起来。
“或许也只有齐恩才会如此率真地将自己内心的感受表现出来吧”,兰斯心头不禁涌起一阵暖意。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道:“我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只要再走一段路应该就能出去了。”
两人起了身,继续在洞穴里寻路。虽然一路上碰到了不少的岔路,但是只要循着风的来向,就能轻松地判断出路线。
走了不久之后,兰斯已经能感觉到风是越来越强,出口就在不远处,可没想到走到最后,竟然还是一块乌黑的石壁,但这块石壁看起来并不是天然的,更像是一块巨石,把这个洞穴出口给塞了起来。
“怎么会是死路?”齐恩惊讶的问道。
而兰斯双手往外探,感受着风的流动,然后顺着风向寻去,一直摸到了石壁的角落里。然后整个身子都趴在上面,耳朵紧紧地贴住石壁,眼轱辘不听地转动。
“这石头后面有声音,出口应该是被这块大石头给塞住了。”兰斯说道。
他后退着出距离,手中握着刚召唤出来的死神镰刀,想要试着将这块大石头给劈碎,但一旁的齐恩却突然架起手来阻止。
“怎么了?”看着挡在身前的齐恩,兰斯疑惑地问道。
“这块石头就交给我吧!”齐恩大声说道,双眼闪动着,显得十分希望兰斯答应的样子。
兰斯将信将疑地说道:“你没问题吧?”
“你可别忘了,我之前可一直都是矿工,挖洞可是最擅长的了!”齐恩自信满满地说道。
这时兰斯才恍然大悟,想起齐恩一直都是奴隶矿工,不知从多少岁开始就在挥舞着镐子打洞,这点小石头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齐恩从兰斯手中把死神镰刀借了过来,虽然镰刀刀刃锋利,但是形状上还是与十字镐有些许的相似,一下子就上手起来,然后使劲地凿了起来。这几年的矿工生涯不是盖的,纵使是看起来沉重的死神镰刀,在齐恩手中就像玩具一样,想劈哪里就能准确地劈中哪里,连兰斯都感到十分的惊讶。
而齐恩一瞬间脱胎换骨,好像拥有无限的能量一般,一直挥舞着死神镰刀,不停地凿着石头,原本厚实的石头一下子就被他削去了一大半。怂了十几年青春,终于能一刻光辉,内心自然无不喜悦,就算是手臂上的酸痛,也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才过了半会,镰刀就将石壁给戳破,弄出了一个小孔。而顺着小孔,竟然洒下了一丝金光。齐恩等不及要看见外面的阳光,把镰刀放在一边,使劲地用手挖开石土,把镰刀戳出的小洞给扒得有人头那么大。
然后他用脚冲着薄壁一蹬,已经被凿得薄如蝉翼的石壁一下就碎裂开来,崩碎出一个人身大的洞门。
可望着洞门的兰斯却没有因为洒进来的阳光而露出半点的欣喜,反而是露出一脸憎恶的表情,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厌恶的东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