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醒来后,开始几天需要被各种仪器检查身体状况,直到主诊医生说大抵无碍后,才通通取消了。然后每天需要接受物理治疗,由于长时间躺着,肢体已经变得僵硬,如果没有刘振霆每天帮我按摩,现在恐怕要成植物人了。
白天光阳不错,他会抱我到轮椅上,带我到医院的后花园里晒日光。
对于丧失记忆这个事实我坦然接受,没有太大的反应。倒是刘振霆刚发现时脸色复杂,似愧疚又似释然。
医生的说法是,我小脑的地方有创伤后的瘀血块,等它渐渐消散后也许就能恢复记忆。
据说我昏迷了整整三个月,这里的医生护士都很熟悉刘振霆了,把他当成我男朋友,常有护士跟我讲:“乔,你真幸福,能对你不离不弃到这种地步,好好珍惜哦。”
他听见都会笑得好开心,可他明白地告诉过我,我们并不是这种关系。
看他难得笑得那么灿烂,我放弃了解释的念头,只笑而不语。
又过了大半个月,我的身体从最初的麻痹,到现在开始有所知觉,特别是疼痛感越渐清晰,我便打算重新学走路。他在几步以外面色凝重地瞧着我。
双手支撑住轮椅的扶手,光脚踩在地板上,又刺又麻的触感,继续站起来,整个下半身都在颤抖,无力而疼痛。
一狠心把手放开,身体很快摇摇欲坠。
在我快要摔倒时,他及时过来扶住,脸撞在他胸膛前,听见他心跳加速,比我还要激动。
他红了眼眶,嘴唇几次要张开说了什么,最后只是低头吻下我额头。过了会儿,他说:“别太勉强自己。”
我对他笑笑,伸手推开他胸膛,等站稳以后,一点点地挪开脚步,举止机械而生疏,却开始找到走路的感觉,当我真的跨出正常距离的步伐而不倒时,我喜悦得无法形容。
怔怔地看向他,他蓦地上前拥抱我。感觉头发被什么东西砸到,湿湿的,暖暖的,是他的眼泪。
他说:“对不起...”反复是这三个字。
我正要纠正他的说法,门外有人敲门进来,是平时照顾我的护士,后面还跟着两位表情严肃的男人。
护士微微一笑,对那些人说:“这位便是你们要找的人。”
刘振霆立即别过脸抹去泪痕,再见时,他面上尽是平常。他大手转而牵住我的,对来人语气不悦地问:“你们是谁?”
护士退出去顺手把门关上,那两个男人走前几步,从怀里掏出各自证件,其中高个子男人开口说:“我们是地方公安,H市联网过来关于一宗失踪人口的案子,根据资料与病者顾小乔完全吻合,请你们两位方便的话做个口供。”
怎么回事?失踪人口?我呆呆地愣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
刘振霆镇定自若地把我抱回床上,转身走到他们面前说:“她刚经历过一场车祸,很多事情都忘记了,我跟你们出去谈谈吧。”
警察显然也是知道的,淡淡瞥我一眼就跟刘振霆开门出去。
大约过了半小时左右,他再回来时脸色很不好,坐在床沿边握紧我的手,好多次欲说还休。
我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率先打破沉默:“你直说吧,我有权知道的。”
一簇刘海垂下来,遮住他左边眉目,他勉强抿唇而笑,说:“乔,你家人明天会抵达这里,接你回家。”
我深深地震惊了,张开嘴巴久久合不上去。“我有家人?”
刘振霆闭上眼睛,唇角微微抖着发出个嗯音。
不知为何,我突然冒出很笃定的直觉,他不是我以为的车祸肇事者,他早就认识我,并且知道我的一切。
我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物件,他却能喊出我的名字。光这条我早该起疑了。
是他的好蒙蔽了我的心。也是他的好,让我相信他并无恶意。
我抬手拨正他的刘海,转口说:“头发这么长,该修一修了。戳到眼睛不痛吗?”
他有些喜出望外,怔怔地看我,说不出话来。
我回握他大手,中指首个关节有些厚茧,是只常常写字的手。我说:“现在我只认识你,家人什么的都是陌生人,怎么办呢,也要跟他们回去吗?”
刘振霆明亮的丹凤眼闪过流光,很快又有些黯然,却说:“我并不是好人,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害你出车祸的。”
他起身走到落地玻璃前,窗外的天色渐暗,日落西山,整片大地都笼罩在橘色的霞光中。
他寂寥的背影被拉得好长,我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做到离他而去。
他陪我渡过的这段日子意义重大,没有他,我无法如此坦然面对。
吃过晚饭,他带我出去散步,我们相对无话,而我只能走很少一段路就已经很累了,他蹲在我面前,轻声说:“上来,我背你。”
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我伏在他身上时,不知道想起谁。
今晚的夜空没有月亮,连星星也看不见,远处是璀璨的霓虹灯。我才想起来,我甚至不知道这里是哪个城市,转念又觉得都无所谓了,明天,我就要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头发很柔软,带着洗发水的清香,偶尔有调皮的发梢略过我脸庞,痒痒的。我说:“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吗?”
他似乎就这个问题思考,过了会儿才回答:“会的,可他应该不会轻易让我见到你。”
‘他’是我很重要的人吗?我并没有问。又走了一圈,他将我背回病房,途中很多年轻女护士看见了都慨叹不已,直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可惜是有主的人。
我躺在病床上,他转身去找笔和纸,写了什么东西很快递到我手中,那是字迹好看的11位数字。
刘振霆俯身面对面凝视我,这样的距离根本无法对焦。不过半晌退后一步,低声说:“乔,无论何时,需要我的时候尽管给我打电话。”
我把它对边折好,握在手心里。我相信这通电话是不可能兑现的,可我还是点点头:“好。”
他笑起来,两边脸颊各显出一个小酒窝。
这样的笑容我有些印象,接着他给我道晚安,转身走出病房。
没有问他要去哪里,也许他无法面对即将分别的时刻,所以选择独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