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佑笙
镜子前的男人面容消瘦,脸色也不大好,苍白得毫无血色,对着他略笑了笑,他也朝我勉强地笑着。这就是我——薛佑笙。
房间外面有人敲门:“佑笙,准备好了吗?”是我妈沧桑而嘶哑的声音,这几天她虽然在我面前尽量克制着情绪,可我又怎会不知道她都背着我偷偷难过?
“妈,进来吧。”轻拍了拍脸颊,直至出现点红润才收手。
我妈随后开门进来,我回身去看她时猛然发现不过短短几天,她竟苍老了这么多!心揪着的痛。
“妈,你留在家里等我消息吧,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今天我爸上庭,对她来说是多么残酷的现实啊。
她轻轻的摇头,抬起脸目光坚定地看着我:“就算爬,我也要爬过去,你不要阻止我。”那张略施脂粉的脸掩不住的憔悴,可是眼里的精光如何也抹不去的。
她踩着细碎的脚步向我走来,神情凝重地盯住我喉结,我正疑惑着她已经伸手过来了,她说:“领带歪了。”我低头去看时,她手很灵活地松开领结又重新系好,非常完美的活结,小时候看见我爸每次出门都是如此的画面,想着想着,心都酸了。
她怔怔地凝望着我,喃喃自语着:“可惜你一点都不像我们。”最后轻轻拥我一下,转身往外走去:“我们出发吧。”
妈,你还是不能释怀吗?我倒宁愿你狠狠的对我宣泄你的不满,也比只是对着我叹息要好呀......
在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重得让人呼吸都觉困难,边开车边悄悄看她,她自从坐上来的那刻起,头便一直朝着窗外张望。
动了唇,终究要打破沉默:“妈,赵律师...”
“佑笙,我想安静一下”她头也不回地打断我的话,我看不见她此刻是怎样的表情。
眉头皱了么?我想为你抚平,可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了。
这段路很长,可也终究有个终点,而我的终点又将在哪儿?
把车停在法院外面的停车场,下车绕到另一边为她开车门,她抬眸看向我的时候有瞬间的恍惚,似乎不认识我是谁了。
身后有人轻轻叫我一声:“薛先生。”我回头见赵律师正朝我们迎面而来,她及肩的长发扎起来,显得利落而简练,身穿黑色裁剪合体的西装,跟上次找我的形象大有不同。
我妈跟着下车,她视线略过我看向我身后的妇人,淡笑着:“薛太太你好,我是这次的负责律师。”
我妈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带着质疑的语气问我:“是个女人?!”其实她只震惊于我请来的居然是初出茅庐的小律师,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含义。
我还没说话,赵律师倒是不慌不忙地接过话题:“薛太太,对于我的性别你无需质疑,工作能力不是看性别而是看手段的,我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她话说得很轻,但却气势逼人,我们俩都被她气场震住了,妈脸上的讶异很好地收敛起来,不动声色地挽上我手臂,沉声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你所谓的手段。”
妈因为她那句话而有所改观了,我淡淡地瞥向眼前不知自信何来的小律师,对她的话有少少的介怀。
这女人嘴巴过于犀利,想当初也是因为她亲自找上门来,开口一句便让人无法招架:“薛先生是么?听说律师界都没人敢接你的案子,不过我倒是对它有点意思,反正你也没得选择了,不如让我玩玩?”
“佑笙?”妈狐疑地盯着我脸上看,我才猛然回神,朝她略笑了笑,迈开了脚步走进那幢威严的大楼。
我们进去的时候里面人还不多,在被告方的座位上选了最前面的坐下来,陆陆续续,人渐渐多了起来,而铁栏栅围起的小房间终于出现我爸的身影,他穿着我妈早前准备好的干净西装,看上去只是个文质彬彬的商人。
然而他眉宇间有浓浓的怨气,朝这边张望时看见我,眼睛蓦地撑得大大的,紧扑到栏杆前猛一通拍打,怒吼道:“你这个不孝子!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妈握紧我的手,示意我别轻举妄动。我抿着唇,朝她点了点头。事到如今,这已经是我预料到最好的结果,我甚至不能奢求得到他的宽恕。
他一直很宠爱我,我却自小便让他头疼不已,他常常私底下跟我妈说:“这孩子天生聪颖,可惜啊,不是我们的范儿,以后薛氏要交给他我真不放心呐。”
果然,他的预言应验了,不光他手上的公司不保,他的命运也因我而坎坷不已。
法官敲了敲小木槌,沉声道:“肃静!被告人请安分点!!”
我妈顿时紧张不已,张了口吐不出一个字,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我掌心里却还无所觉,我忍着痛小声在她耳边安慰着:“别担心,爸知道分寸的。”
只见便衣警员立即反转他双臂,低头跟他耳语一番,不知说了什么,却见他马上安定下来,站着一动不动,只是脸再没朝我这边转过。
正式开庭,受害人萧尧由于下落不明,而刘振霆也不出面处理,原告便由警方肩负,陆续的出现证据、证人,而双方代表律师各持己见据理力争。
我沉默地看着那些人争得面红耳赤,心出奇的平静。一切都交给公正来判决到底谁对谁错吧,我只是凡人,却干涉得太多了。
刚才悄悄看了原告那排座位并没有看见乔,算算她回来也好几天了,除了开始那通电话,她再没有打来过。
不禁觉得好笑,我最害怕的不就是在这里遇见她么?我妈坚决认为是她的错,把我所犯的罪全推到她身上去了。两人如果碰面,我都不敢想象我妈会做出什么事来。
乔,幸好你没来呢。
当我晃过神来,已经到了结案陈词,略侧了脸看我身旁妇人的脸色,她紧皱着眉头满脸铁青,看来情况相当不妙。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竟然还能想起乔,却忘了自己正置身在法庭上,被告还是自己的爸爸!
莫名的罪恶和内疚瞬间就俘虏了我的心,且胸前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被告人薛朴仁七年前犯的撞死人逃逸......最终,本席宣判,以上两项罪名成立,判被告赔偿受害者顾XX的家属XX万元,并入狱XX年,终身剥夺政治权利,即时生效!请带另一被告人蒋维进庭!”
我妈顿时崩溃了,大喊着:“我反对!我要上诉!我一定要上诉!”
十五年...我震惊得忘记要如何反应,眼见我妈被人架了出去,我还呆呆地坐在那儿。
一时间,我的世界仿佛失去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