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他穿得如此单薄却依然执着地光脚踩在地上,这是我们共同的嗜好啊,不知当初是谁先心情不好便脱掉鞋子走路,耳濡目染的便成为了彼此的习惯。
我蹲下身把帆布鞋也脱了,连外套也卸下来,只穿一件中袖的衬衣,安静地陪着他一起迎风而立。地板真冷呵,忍不住想退缩,可一看旁边的佑笙都能忍受了,我怎好懦弱?
佑笙陷入了沉思,再没有说话,眉头偶尔会蹙起,时而又松开,脸上神色难辨,不知是哀是乐。
不知道站了多久,仿佛有半个世纪那么久,随着夜越深风越肆虐,寒毛全身抖擞着,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我是捂住嘴巴的,声音很微弱却还是惊动了佑笙,他震惊地侧身看着一旁的我,似乎想不起来我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很快反应过来,皱了眉头把我揽进怀里:“怎么把外套脱了?”顺着视线往下,脸上又是一惊,随即浮上了淡淡的愠怒:“快穿好鞋子!”
其实他的体温并没有比我高些,两个人都是哆嗦着,我扬起笑脸盯着他看:“你把我的话都抢着说了,我还说什么呀?”
佑笙怔住了,继而又低头,才发现自己始终没有穿鞋子,脸上有些尴尬,却说:“我这是在散热...”底气很不足,说到随后的热字更是几乎听不见了。
他忙把鞋子穿上,抬了抬下巴,示意我也赶快跟着做。
我倏然明白过来,原来从我进房间一直到方才,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我自以为是的舍命陪君子的行径就可笑了。为了掩饰我的窘迫,语气显得咄咄逼人:“你这算哪门子的散热,你烧早就退了!”
佑笙不理会我的话,微笑着把我外套拿过来,转口说:“探病时间快过了吧,你还不回去?”
此刻他神色正常,我悬着的心也稍微放松下来。“还不急,等有人来赶了才走。”怕他一个人会寂寞,也怕他心情低落需要人倾诉时却找不到对象。
他好笑地看着我把外套穿好,我边拉着拉链边假装漫不经心的问起:“你刚才叫我原谅你们是什么意思啊?”
佑笙脸色迅速暗淡下去,转了脚步往病床走去,坐好了,却又欲说还休。
我心里也紧张着,这事情对他一定是很大的打击,可我却打破沙锅都要问到底的架势,连自己也觉得太为难他,但怎么办呢,话已出口了,覆水难收啊。
“你不想说的话别勉强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我还要说着,他忽然出声打断我的话:“乔。”他轻轻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我过去坐。
正当我要举步前行,衣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来,JAY出口吟唱:mine mine~顿时,佑笙和我的脸色都僵住了,他显然已经知道是萧尧给我的电话。
曾经的曾经,我说过:“以后我手机里JAY的铃声只为你响起。”而佑笙那时候的脸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现在的现在,这个专属已经不是他的了。
这些片段就这样闪过我脑海,我眼前的佑笙假装镇定,假装无所谓,微微别过脸:“快听电话吧,是不是因为我在场而不好意思?那我出去好了。”
这样说着,他还真的起身准备往外走,我马上回过神来,而铃声也终止了。我反而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在那个瞬间,我忽然意识到假如萧尧和佑笙站在我面前,要我选择其中一人时,我还真的会犹豫不决。
罪恶感渐渐萌生出来,我到底想怎样了?难道说,是因为佑笙拒绝我,把我推向萧尧,所以我才爱上后者吗?
这个想法让我难堪。不,不是的。我是真的爱萧尧的啊。
脑海里有道声音质问着:那你因为什么而爱上他呢?
我彻底懵了,是呢,我爱上他的是什么?非要找出原因的话,却搜肠刮肚都找不出半点根据。
我仔细地想,跟萧尧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自在,只有他可以让我有恃无恐,仿佛天塌下来我也毫无所惧。他的出现犹如空气,一点点被我嗅进身体却没有察觉,但是他不在了,我会连呼吸都困难。这就是爱情吗?这就是爱情吧。
佑笙已经开门准备出去,风迎面扑来惊醒了我。天啊,我又晃神了!最近的自己好奇怪,常常无法集中精神。来不及细想,忙小跑着来到他身后,伸手拉住他手腕,略笑了笑,说:“你不用回避!何况我也不想跟他说话。”
忆起利孝遥那番话,心里始终有些梗。隐隐的萌发出怀疑,我不想带着这样的心态跟萧尧讲电话,我怕稍不注意就会问起她的话,这不是正中了利孝遥的圈套吗?
佑笙沉默不语,那一脚到底没有伸出去,把门合上了,抬手轻轻一甩试图挣脱我的手。我用力地再次握紧他,然而我却震惊了!我的手居然可以圈住他手腕还留有空隙!心,为他剧烈地跳动着,它在悲伤,在难过,又无可奈何。
“佑笙...”软软的喊出他的名字,当下也无话可说,只是想喊他。佑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冷酷无情,我眼睛估计瞎了,不然怎么会看不见你的憔悴?
眼泪来的迅猛,不过瞬间便盈了眶。佑笙没有回头,依旧面对着黄褐色的门板:“乔,你知道我的骄傲是不容许别人施舍怜悯的。”
他听出我的哭音,却倔强的没有回头,不,也许只是不能回头。
佑笙,这不是怜悯,这也是一种爱。你常说要我幸福,我也同样希望你得到幸福呀。
我很想这样反驳他,但话还没出口便失掉了那份勇气。他终是挣脱开我的手,转身面对着我,他眼底藏着复杂的情愫,嘴角蠕动了许久,终于开口说话:“乔,我爸可能要坐牢了。”
话音刚落,却叫我怔住了。他话题转得太快,让我一时间没办法接收得来。
佑笙按住我肩膀又重复一次:“我爸要坐牢了。七年前那宗车祸的肇事者其实就是他本人做的。”
七年前...车祸?脑袋像被横空一道雷电给劈中,脑细胞通通死掉,完全无法运作。手机又在衣兜里欢快地唱着歌,一句接着一句。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眼前的男人是谁,而我们又身在何处,只是记忆中铺天盖地的消毒水味把我差点淹没了。有个女孩在急症室前哭得不能自已,她嘴里喃喃着:“爸...妈...”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