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娟和周铭海办婚礼的时候,肚子已经有点显怀了,她特意选了一个下摆大一点的裙子遮住肚子,担心大家闹他两闹的厉害。
觥筹交错间,周铭海已经醉的不轻了,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娶到了厂里最漂亮的女人,还有过些日子即将出生的儿子,想到这里,他又抬起酒杯,一杯杯往嘴里倒。最后愣是醉倒了,避免了陈美娟害怕的闹洞房。
“你说美娟是儿子还是姑娘?”邻居老太太甲说。
“我看她那肚子,怕是个儿子。”邻居老太太乙说。
“哪儿能啊,我看是个姑娘。”邻居老太太丙说。
“我觉得也是姑娘,肚子和信芳的一样圆,信芳那肚子里的,没准儿也是姑娘。”邻居老太丁说。
信芳已经怀了五个月了,肚子看起来比陈美娟的大。
周铭海妈妈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儿媳妇有了这事儿就算是想瞒着也瞒不住,虽然他们都是在讨论孩子是男是女,但总有一种被背后戳脊梁骨的感觉。她现在就巴望着美娟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那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
陈美娟肚子在邻居老太太议论的一会儿圆,一会儿尖中渐渐大了,李老太太这几个月觉得过的惊心动魄,人家说尖的时候,她心里高兴的不得了;人家说圆的时候她就一个劲儿瞅着美娟的肚子打量,好像多看两眼它就变尖了。于是乎,陈美娟生周语宁的这天,老太太彻底心凉了,大胖小子变成了孙女。周铭海也从儿子梦中惊醒,后悔当初怎么不找个熟人看看。于是在有人问他“生了男孩儿女孩儿啊”的时候,他还抹不开面子,尴尬的用最小的声音说“男孩儿”。
那天医院,信芳的妈妈见到了周铭海,表情很不自然,周铭海只当是自己吹牛生男孩儿的事儿被老太太戳破了,尴尬的笑了笑,进病房去了。
陈美娟生了女儿,邻居大姐大妈们又有了新的话题。
“呦,生了个女孩儿。”
“我说是女孩儿吧!”
“和信芳一天生的,两都生了女孩儿。”
“不过你们说美娟这孩子·……是不是生的有点儿早?”
“呵,你当初没看出来,办事儿的时候怕都有四五个月了。就比信芳肚子小点儿。”
“哈哈哈哈,唉你们说奇不奇怪?美娟那会儿不是跟隔壁厂子的张什么的好着嘛,你说怎么突然就跟铭海结婚了?”
“嗨,说不准儿啊……”
话头被李老太太的出现生生截断了,几个中老年妇女生硬的转换了话题,“周家妈妈,恭喜恭喜啊,生了个孙女,以后有你享的福了……”
李老太太尴尬的笑了笑,道了谢,上了楼,脸都绿了。早在他们讨论开始,她就在墙角听到了,平时她也喜欢凑在一堆讨论的人,此时看起来怎么那么讨厌。
回到家,她就一个劲儿瞧孙女,怎么瞧怎么不顺眼,越觉得眉眼一点儿也不像儿子。于是,对儿媳的态度也变了。
孙女一天天长大,老太太心里一天天别扭,满月,百日酒席都不给办了,就连名字,也不让用这一辈该用的“承”字。
“趁美娟还年轻,赶紧抓紧再生一个。”老太太天天在儿子耳边念叨。
周铭海看着肉嘟嘟的女儿,虽然也很喜欢,但是,儿子梦还没醒。“妈,那不得被罚死,上不上得了户口都还是回事儿呢。”
“我就算是把老家房子卖了,也要个大孙子,这事儿你们赶紧的啊!”
周铭海心动。
就这样,在老太太一天天催促中,在周语宁不到一岁半的时候,陈美娟终于生下了老太太和周铭海日盼夜盼的大孙子。也是因为周承允的到来,周铭海被开除了,原来超生远没有被罚款那么简单的事儿。老家房子还是卖了,老太太只有叫儿子拿着这为数不多的钱,跟着早些年到新加坡打工的亲戚,希望他能在那里干一番大事业。
第二天,父母又恢复如常,像是头天没打架的样子,好好的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等着两姐弟放学。
“今天我要宣布个好消息。”周铭海声音有抑制不了的激动,提高了嗓音,拿出了一家之主的风范,“承允啊,中考不要有什么压力,正常发挥就行了,全省最好的高中你已经把稳的进了。”
周承允和周语宁都惊掉了下巴,抬头询问的望着父母。
“激动吧?进了那所学校,重点大学那就是随便的事儿了。”周铭海高兴的唾沫乱飞。然后就不停的念叨他是如何如何不容易才找了熟人,是如何如何打点了多少关系。
奶奶和妈妈也脸上堆满了笑意,一顿饭,唯独两姐弟各自沉默,吃的不是滋味。
“周语宁!”周承允拉住了刚下晚自习回家的周语宁。周语宁已经三天没理他了。
其实刚出校门,她就看见了周承允的身影,但是,她心头气没消,不愿搭理他。
“你要跟你弟弟冷战到什么时候?”见周语宁甩开自己的手还是不理自己,他用身体堵住了她的去路。
周语宁一下觉得自己像撞到了一堵墙上。
“嘶——”
“没事儿吧?”见自己撞疼了她,周承允连忙上前查看。
一把打开已经在脑门上的手,周语宁没好气的说“是啊,还没恭喜你上了全省最好的高中。”
周承允沉默。
“干嘛?来我面前显摆?那我恭喜你啊。”
“姐——我压根儿不想去。”
不想去。说的好听,那是全省最好的高中,哪个不想进,包括周语宁。周语宁承认自己是嫉妒,嫉妒的要命。从小到大,父母和奶奶,只要是好东西,都只留给弟弟。如果说以前是逆来顺受的话,现在就是无比讨厌,讨厌到心中对这个弟弟有些恨意,这许多年,跟弟弟的亲情,就像小心翼翼搭建起来的纸牌,在这一瞬间,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