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蒙镇,一个普通的小镇子。
一道闪电,刺破漆黑的夜空,穿过瓢泼似的大雨,瞬间将黑夜照亮。紧接着,一声炸雷,仿佛在头顶上轰鸣。
一个坟头,比周围的坟头稍大一点,但在风雨交加的荒野中毫不起眼。
坟头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草,在风中倔强的坚挺着。
奇怪的是,坟头有一个缺口。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刚好容纳下一个人。
一双手,在闪电的照耀下,正艰难地从一座坟头的缺口向外伸出,骨节分明的白色手指牢牢地抓紧地上的泥土,随后一个浑身泥水的人从坟里钻了出来。
出来的不是僵尸。而是一个活人。
一个一身泥土的秀气小女孩,十二三岁的模样,站在坟前,任凭大雨冲刷身上的泥土。
一道闪电,呈现在她那大大的黑色双眸之中,白皙的脸庞如同精美的陶瓷一般,看不见一点点的毛孔,
一声炸雷,她却纹丝不动,白皙的脖子被黑发衬的更为纤细白嫩。
一个紫檀小木盒,被她紧紧的搂在尚未开始发育的胸前。
雨水很快将她身上的泥污冲的一干二净,露出已经湿透了紧贴在瘦弱身材上的破旧浅粉色衣裙,一道闪电呈现在她那俏生生的澄澈如水的双瞳。
少女双膝跪地,对着坟头磕了三个头。把缺口用泥土堵好。
一转身,向家的方向跑去。
路很远,她却从来没有停下脚步,地上的水被她的一双破旧小灰皮靴踩得水花四溅,那些飞溅到她那小白腿上的水滴,又和着从上身流下的雨水,不受任何阻力从柔滑的皮肤上钻进小皮靴里,她干脆脱掉皮靴,让小脚丫踩着雨水,细小的水雾在她脚边升起。
她叫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几乎人人都认识她,远近闻名,人送外号小瘟神。
回到她的家,一间被人遗弃的破屋子里,非常熟练地在漆黑的屋子里摸出小油灯,点亮后,将灯放在几块破砖垒成的小台上,一脸兴奋地将小紫檀盒子打开,马上就是一副失望的表情,里面只有一本书,她嘴里骂骂咧咧,顺手将紫檀盒子扔在墙角的一堆杂物中。
翻开这本书,准确地说是一本毛笔书写的笔记,封面上几个大字:严氏秘方。
翻开里面,小瘟神看到全是蝇头小楷,她的小脑袋马上一阵眩晕。
转念一想,小不点说这坟里的东西是宝贝。
小瘟神曾经出于好奇,在私塾先生的房外听了一些课,多少也认识一些简单的字,小秀才还让她默写《宓红赋》,生僻的字也认识一点,这笔记上面不仅有文字,还有一些图画,让人也知道个大概。
这显然是一本关于治病的书本,她撇了撇嘴,耐着性子仔细揣摩。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宝贝,正如书名一样,只是一些疾病的偏方而已。
一直到天色发亮,她才走到用一些破砖支起的门板上,这也是房间唯二不漏雨的地方,也是她的小床,拉过一个破旧的棉被,盖上小身板,不一会就睡着了。
另一个不漏雨的地方,就是一个墙角,堆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
小瘟神睡的正香,恍惚中听到门口‘咕咚’一声,有人摔倒的声音。
小秀才后天就要娶媳妇了,白天忙碌一天,半夜正做着美梦,忽然心口一痛,骂了一声小瘟神,举着一把精致的油布伞,冒着大雨,急急忙忙跑到自己的祖坟前,看到被雨冲刷开的缺口,果然是祖坟被小瘟神给扒了。
小秀才双眸冒火,壮着胆子,气呼呼地行走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去找小瘟神算账。
来到破屋子门前,小秀才攒足了劲,对着房门就是用力一脚。
哎呦!这特么没有门,小秀才一脚蹬空,‘噗通’一声,整个身子趴在地上。
小瘟神一惊,一咕噜从门板上爬起来,正看到小秀才也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
小瘟神揉了揉还昏昏欲睡的猫眼,瞪大眼睛,正想厉声喝问小秀才,没想到小秀才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小瘟神,你竟然扒我们家祖坟,我与你不共戴天!”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委屈巴巴的小瘟神,原本乖顺的头发都炸起来,像炸毛的小猫一样,对着小瘟神龇牙咧嘴。
“小秀才,你不要乱来!”看到小秀才血红的双眼,小瘟神也吓坏了。她咻的一下就逃到一个角落,将小身板蜷缩在十分狭小的空间里,眼睛自主地蒙上一层薄雾,怎么看怎么可怜:“我……我睡着了……我在这儿睡的好好的,怎么会去扒你们家祖坟?”
“用大前列想想也是你扒的,除了你,没人能干出这种事!”小秀才声嘶力竭,气急败坏地嚷道:“要不是看在你无父无母的份上,我就报官了。”
大前列是什么东西,小瘟神这种年纪怎么会知道?看小秀才的气急败坏的样子,感觉是个很厉害的东西,但小秀才说她无父无母,击中了她的痛点。
“小秀才,不许你骂人!”小瘟神眼睛酸涩,强忍着没掉下泪来。
“我哪里骂你了,我只是实话实说,我是秀才,从不骂人。”见小瘟神可怜的样子,他语气也缓和起来。
小秀才年纪轻轻,不过十五六岁,眼神清亮,带着十足少年气,眉梢眼角都显得出奇俊秀,恰若生辉,即使如此生气,也没有半点狰狞。
听小秀才的语气,小瘟神这才放下心来,只要讲道理,事情就好解决了,马上陪上笑脸:“好了,小秀才,要不你去把我们家的祖坟给扒了,咱们扯平了。”
“你们家!你家哪有祖坟,但凡你家祖坟上有一点骨灰,你也不会衰成这个样子!”小秀才其实拿小瘟神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要生气,你听!”小瘟神熟悉小秀才的脾气,于是祭出法宝。
“东海有圣女,美名曰宓红,玉指弹真音,绛唇歌落英,飘摇舞春夏,环佩鸣秋冬,肌肤如凝脂,轻盈若惊鸿,腰似杨柳束,婉转仿游龙,明眸含羞合,皓齿逐笑生。低首扬霓裳,玉足绕清风。”
小瘟神声情并茂地背诵起宓红赋,这是小秀才的最爱。
短暂的沉默后,小秀才忽而微微一笑。他这一笑,若和煦春风,温润而秀雅,小瘟神放下心来,这才是真正的谪仙风度么!
《宓红赋》还能消气,小瘟神早就知道这一点,小秀才不开心的时候,给他背一遍宓红赋,马上就忘却烦恼。
“思之复寐之,辗转不得宁,丹青书之容,奈何无之情,怅然对明月,怀愁望日生。寻之东海滨,浮川西南行,酷暑迎日月,踏雪眠寒冬,身处太平地,将心付虚空,琼浆不觉味,眷眷吾之诚。”
“好了!好了!”不要背了。”小秀才又想起挖祖坟的事了:“这事不能就此算完,不是背一遍宓红赋就能解决的!”
然,宓红赋还有最后一段,让人胆战心惊,小秀才也不知道,小瘟神是跟小秀才学的,她就更不知道了。
小瘟神晃了晃小脑袋:“那你说怎么办?”她信口开河道:“我出生那年,天下大旱,民不聊生,等到冬日,又逢大雪封城,饿殍遍地。老天都让我弄衰了,你还想怎么样?”
是啊,怎么办啊?这帐怎么算,这个问题让小秀才很头疼。
钱财她是没有,报官也是损人不利己,小瘟神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唯一的就是她还有一点点姿色,但从没有人把她当成女人,这瘦弱的小身板,弱不禁风,一下子就能把她顶飞。
“唉!”小秀才长叹一口气,“这样吧,我结婚的那天,不许你进我家大院。”
这条件也太恶毒了,小瘟神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想了想那天的大鱼大肉,咽了一口唾沫,“能不能换个条件?”
小秀才快气疯了,我是来谈判的吗,我是来算账的,好不好?
“不行,原则问题上不能让步,否则我就报官。”小秀才此时不再是活泼少年,而是气的浑身紧绷,肚子里面全是气,好像轻轻一戳,就能蹦到三尺之外。
“我算倒了霉了,你娶个捕快老婆就牛逼上天了。”小瘟神按住肚子,避免在外人面前发出咕噜声,“除非,你那天送猪头肉过来。”
小秀才咬了咬牙,脑子里面飞快地把利弊结果算了一遍,然后深呼吸了几下,这才迈动小腿走到小瘟神的面前,用手指戳着她的眉头:“行!你不能食言啊!”
“是一整个猪头啊,不许偷工减料。”小瘟神得寸进尺。
小秀才又咬了咬牙,最后狠狠心:“一言为定。”
气急败坏的小秀才撂下这句话,一刻也不想停留,匆匆忙忙地就想回去。
“慢!”小瘟神喊了一声:“你看天都亮了,你把天帝收群魔的事情讲完,要不然你结婚这几天我老是想着。”
小秀才倒吸一口凉气:“好,好,好!我给你讲完。”
“四面八方全是妖魔鬼怪,成千上万黑压压一大片从周围包拢过来,天帝冷冷一笑,轻轻一抬手,指向天空,本来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之上,忽然乌云浮现,如同黑烟滚滚,顷刻之间电闪雷鸣,在耀眼的光芒下,一股巨大磅礴的威压从天帝的身上涌出,接着,一把血红半透明的大砍刀在半空中凭空出现,这是一柄足有万丈长,百丈宽的巨大血刀。
那些妖魔鬼怪还想做垂死的挣扎,使用各种法术妖术纷纷往天帝杀来。
天帝眼眸微合,顿时苍穹变色,整个天空变成血红色,连闪电都是红的,那把大砍刀高高举起,仿佛把天桶开一个口子,散发着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
修为不高的妖兽当场被吓死,剩下的也纷纷逃避,到处都是妖魔鬼怪的惊叫啼鸣,一时间,那些妖魔争先恐后逃离这一片区域。
‘哪里跑?’天帝怒喝一声,宛如晴空霹雳,随着喊声,红红的砍刀落下。
砍刀没有往妖魔身上砍,而是对着一座巨大的山脉,利刃直接劈向那蔓延数千里的庞大山脉中央。
血红的砍刀发出破空的啸叫,利刃上面电弧跳动,如同撕开天地一般,只是刺耳的尖啸声,就将妖魔震倒一大片,接着,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利刃,狠狠砍在山脉中央!
轰隆隆!轰隆隆!
巨大的砍刀落在山脉之上,发出两声巨响,参天古树被抛向天空,磨盘大的石头漫天乱飞,大地震动,苍穹激荡,地面断裂,河流改道。
天地之间全是尘埃、烟雾,侥幸存活的妖魔惊慌失措,四处乱逃,无数巨大的碎石从天而降,发出流星一样的光芒,如同下了一场巨大的流星雨。
巨石落到地上,更是响声震天,砸出一个个巨坑,原先黑压压的地面上只有零星的妖魔鬼怪在四处躲避。
只见那长数千里,宽数几十里的巨大山脉,竟然从中断裂,往地下塌陷,千里之外的山脉陡然翘起,整个山脉从中间开始翻滚,竟然上下颠倒,将那些妖魔鬼怪全部镇压到这座山脉之下。
天帝收回手,那巨大的血色砍刀在虚空中缓缓消散。
强风吹过,虚空中的漫天尘埃被吹散,很快风平浪静,那座山脉也消失了。
后来,人们把这座山称为暗黑山。
群仙合力,消灭了妖魔鬼怪,天下太平,于是天上世间举行飘香盛会,庆祝这一重大时刻。
宓红出现了,轻歌曼舞,天下第一的美人让群仙中一部分人起了邪念。
然后,宓红就死了。”
啊!小瘟神听的都惊呆了,天帝的力量把她吓的身子微微发颤,一双漂亮的眼睛满是惊惧之色。
“宓红怎么就死了?”小瘟神疑惑地问道。
“谁也不知道具体过程,也没有流传下来。”小秀才长叹一声,随即说道:“这几天不许再打扰我了!”言罢,扬长而去。
小瘟神长吁一口气。
看到小秀才踱着方步走出门外,小瘟神继续睡觉,白天找吃的不容易,沿街乞讨太没面子了,晚上大户人家的饭菜可香了。
想到晚上的可口饭菜,小瘟神又心满意足地睡着了,睡梦中流着口水,还咂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