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第一百七十年,四月初五。
清明节刚过,淅淅沥沥的微雨随风飘荡。南方的青瓦上长满了青苔。
这时节多是阴天,连日来也不见个晴天,屋外屋内又湿又冷。在尚书府最大的一座院子里,丫鬟们生了好几个火盆往主屋里送着,生怕着屋里的寒气,入了老太君的身。
“可还没走吗?”坐在上位的老太君开口,掀起眼皮扫了一眼下面的各房媳妇儿。
尚书府三房的姑奶奶们携着姐儿,今儿都在这儿请安呢,听了老太太的话,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匆匆缩了缩脖子,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是还没走呢,姐姐就是那般不听话,明明给她寻了门好亲事竟死脾气倔得很。”一个长相甜美约摸十五六岁的姑娘,俏生生的对着老太君说着。
听她开了口,其余二房媳妇儿便松了松身子,原本就是他们三房的事情,他们三房的人开口也好。
“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各方也快先回去吧。微云你去劝劝你姐姐,这可是太后娘娘亲自赐下的亲事,由不得她胡闹,天天上我这房来跪着,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苛待孙女呢”老太太手里的佛珠又转快了几圈。只想微云马上将兰丫头给劝走让她也好好清静清静。
在老太君屋外,一抹身影雷打不动的在那里跪了三个时辰。宋微兰从天未亮的时候就开始跪起。正是倒春寒的时节,她却只着一身单薄白衣,黑压压的发髻上一丁点儿首饰未带,只簪一朵白色的绢花,湿哒哒的压在发上。
宋薇云从屋中信步走出来,看到自家嫡姐这般落魄的模样,嘴唇微微勾起,“大姐你快回去吧,明儿可是你成婚的好日子,就算你今天跪死在这里,祖母也不会改变主意的,更何况啊,这是由天恩赐下来的姻缘啊。”
在老太君房里跪了三个时辰的宋微兰,体力尽失,人生全凭着一股韧劲儿,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阿云你帮我向祖母求求情,我不能嫁,我谁也不能嫁。”宋微兰气若游丝的恳请道。
“你不嫁?你都十九了,还想守着那个死人,过一辈子不成?”宋微云高抬下巴不屑一顾的看着宋微兰,又上前重重往她胸口踹上一脚。宋微兰本就体弱,便被踹在地上滑行了一尺。身上一丝力气也无,只能一双眼睛死死的瞧着门内。希望里面各房媳妇儿能帮自己开口。她现在也是无路可走。
而往日里受过他恩惠的大房和二房,一声不吭,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堂妹们也将撇下头撇向一边。
宋微兰的一颗心寒到了极致,心中不免自嘲,是啊,还有谁会帮她呢?这三年以来的落井下石。踩高捧低寒了又寒的心,竟然还会对他们有所期待。本来想过去自己对她们。能帮则帮,从不打压谁如今竟落得这个地步,真的是老天瞎了眼。
受此刺激,宋微兰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老太君屋里的丫鬟婆子们急忙忙的赶了出来,家人给抬走了,可不能再让老太君的房里沾了宋微兰的晦气,其他各房面面相觑,有些脸热也没说什么走了,谁知道呢,当初如天之骄,女的宋微兰会落得如今的地步。
宋微兰是户部尚书嫡女,母亲是大名鼎鼎闻人家的嫡女。她外祖闻人家世代为将手上握有大夏国三分之一的军权,作为闻人家唯一的外孙女,出生就被封为福慧郡主。还有一个战神未婚夫。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十分深厚,原本就等边疆的展示了了,就可回来成亲。
可谁知道世事难料,闻人宵大破敌军五十里,夺回大夏城池十二座,打的敌国签了50年的不战协议,本来是举国欢庆的喜事,却没想到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受到了暗算,不仅自己身死,连带闻人家上下一百五十口全被灭了门。
战神陨落,天下哗然,从此以后大夏再也没有护国神将了。而皇室派去的兵马调查,回来只说不知道是哪国暗算的竟连个仇人也寻不到。
就像一阵风一样,与大夏国同寿。屹立在大夏的闻人家族,一朝之间覆灭。树倒猕猴散,当初有多么风光的宋微兰,如今就有多么的狼狈。她十六岁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宝玉,十六岁以后是让人避而远之的瓦砾。
闻人家一倒,落井下石的就出来了,先是父亲要休妻再娶,要把过年的贵妾扶为正妻,将自己的嫡母降为妾,不知道尚书府从哪里找来的老道给她安上命硬克夫的罪名,硬生生的将未婚夫的生死安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全京都的人鄙夷,宋微兰梗着一口气为闻人家守了三年孝。
本来她打算等孝期一出,就出家一生青灯伴古佛为闻人家念经超度。
怀璧其罪宋微兰拥有着大批令人讶然的嫁妆,尚书府,为了合理地侵占她的嫁妆,强逼她嫁给老太君母的娘家侄儿。为了不让他反抗,还专门去宫里求了一道赐婚圣旨。美名其曰,不让闻人家最后一滴骨血不得善终。
宋微兰自打出生,便身子赢弱,这些年来都是用的名贵药材喂养的。从小到大又是千娇万宠着。自己的母亲也是个大家小姐,嫁到尚书府后,因为婆家畏惧着娘家的强大,也从来不敢给母亲脸色看。她们毫无生存之力,如今生生被蹉跎了三年,也算是知道些人情冷暖,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没有强大外力庇佑的他们又生出内院。注定要成为尚书府的一枚棋子。
到了第二日杏花微雨,天空乌压压的一片。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日子。但尚书府还是高高挂着红绸,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
只要过了今天,宋微兰那庞大的嫁妆,便是他们尚书府的囊中之物了。想当初,宋微兰名声极盛之时,被封为郡主还修了郡主府,那数不清奖赐抬入那郡主府中,只等她出嫁才能拿,如今有了正当的理由,尚书府的人还在计算着自己可以分到几何自然喜气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