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喜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索性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从床底下掏出一个木匣子,里面是她平日里省下的零花钱。她要再省一点,多存一些,将来等到爸爸回来时,他们可以用这些钱生活。
柒喜有自己的梦想,她的梦想就是别的孩子最普通的生活,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但是如今她想再放低一下,只要爸爸回来。随着长大,她想明白了妈妈临走时那些话的意思。她说让柒喜别去找她,也别惦记她,她不会回来,就当她死了。
嗯,那就当她死了,这样她还是自己的妈妈,否则想她还活着,那么就联想到她会有新的家庭,成为别人的妈妈。
从柒喜记事儿起,她对妈妈的印象就是寡言少语,闷闷不乐。她从不带自己出去玩,偶尔会在夜里讲她听不懂的故事。那些故事,应该就是妈妈的心事儿。
妈妈,你现在去继续你的故事去了,那么我又会不会成为你的心事儿,让你念念不忘呢?
柒喜想着,眼睛发酸。
陶朗赶早班的飞机,临行前站在柒喜的房间门口,考虑要不要喊她起床,别耽误了考级。就在准备敲门时。
“妈妈,我是柒喜妈妈,别走!”
突然听到柒喜撕心裂地的哭闹声,他顾不得许多,推开门进去。
柒喜蜷缩在地板上,呜呜的哭着,却并没有从梦里醒过来。
陶朗走过去,轻轻把她抱起来。这是第二次抱起她,第一次时,她还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柒喜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一个温暖舒适的怀抱,一个劲地往里面挤。
他抱着竟有些不舍,她就像一件精致的瓷器,让人喜欢得撒不开手,冰凉,没有温度,就想把她贴进怀里,去温暖。
再仔细看看这张脸,陶朗便又觉得像在抱着一段往事,让他痛,让他怕。只有狠狠心,把柒喜放回床上,盖好被子,离开。
秦阿姨见陶朗下楼,喊他吃早餐。
“不了,我要赶飞机。再过半个小时叫柒喜起床吧。司机十点准时到,他会送你们去考点。”
交代完,陶朗走出了家门,步伐沉重,仿佛还带着刚才那个小身体的重量。
柒喜起床后已经忘了自己做过的梦,完全沉浸在陶朗出差的喜悦中。好几天不用被人管束,不用被要求练琴,做奥数题,可以大大方方地看动画片,甚至可以去书房上网。想想她都觉得比过年还美。
考级顺利,柒喜从考场出来的时候遇见了同学杨筝伊。她瞪了柒喜一眼,随后装作没看见,昂着头走过去。
幼稚!柒喜心说。
“秦阿姨,你去车里等我吧,我去趟卫生间。”柒喜说。
忽然觉得肚子痛,陶朗出远门,当然要先吃两个冰淇淋美美的庆祝一下,奈何肚子现在跟她抗议了。
“我陪你去吧。”秦阿姨不放心地说。
“不用,我很快。”说完,柒喜就往厕所跑。
痛快完了刚要站起来出去,就听隔间外两个女孩儿在说话,提到了她的名字。
“陶柒喜跟你是同班同学?这么巧,她跟我一个舞蹈班。”
“巧什么巧,我都觉得丢人,天天跟男同学眉来眼去,才多大啊,就勾搭人。”
眉来眼去的是你好不好!柒喜摇了摇头心说。
“真的?我看她不像那种人。”
“你看?你这么会看人吗?我跟你说,她没有父母,跟着她叔叔生活,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叔叔,说不定就是私生女。”
“什么是私生女?”
“你没看过电视剧啊,算了,懒得跟你解释,走吧。”
“哦,伊伊,你也转我们舞蹈班来吧,咱俩住得这么近,我爸可以送我们一起上课。当初没上一个学校就够我难过的了。”
“不行,我的舞蹈老师是全国民族舞大赛的冠军,可不能随便就转。快走吧,我回家还要看灌篮高手呢。”
柒喜好几次都想冲出去,把杨筝伊的嘴巴撕烂。但是她蹲得脚麻了,直到她们离开,才费劲地站起来。她也不想破口大骂,让杨筝伊推门看见她呲牙咧嘴的样子。
冷静下来后,她决定不为谣言做任何回应,在学校她偶尔也感觉到同学们在议论她,她没必要跟任何人去解释,他们不值得她去解释,换句话说,不相信你的人,想诋毁你的人,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跟他们干仗,他们就更有理由去相信谣言。
柒喜的思想之所以能成熟,能迅速适应大环境,陶朗功不可没。他总会讲一些柒喜从没听过的道理,她不爱听,结果却全部听进去了。在河间时,柒喜像个长不大的野孩子,而在这里几个月时间,她变得有见识,有思想。其实她本就聪慧早熟,只是小地方限制了她。
无论陶朗给她多少,教会她多少,她也只是由他养活着,他的亲人只有爸爸。爸爸从没提起过的陶朗,他们之间,他和她之间,能存在亲情吗?
没人教过她防人之心,这是她失去父母后的自我保护。
两个女孩的对话终是对她有伤害,她决定等陶朗回来,逼他,求他,也要让他带自己去见爸爸。她要告诉自己她有爸爸,是的告诉自己,不然时间久了,别人口中的谣言怕是连自己都会相信,相信自己是个没爸没妈的孩子。
陶朗给家里打过电话,柒喜不接,只是让秦阿姨代为转达,说等他回来柒喜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她不接,就是想让他感受到事情的重要和她此时的情绪。
柒喜的年龄还不大,心事儿不难猜,所以陶朗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她能有什么事儿,除了不学钢琴,就是要见陶晖。
陶朗回来的那天晚上,柒喜很紧张的坐在客厅等待。她怕又是让她再等等的结果。她不想等了,再等下去,等到什么时候?
陶朗是迎着柒喜手里的热茶走进门的。
“谢谢,懂事了。”他接过茶杯说。
“我想去见爸爸。”柒喜沉不住气了。原本是想再巴结巴结,但是她心里像有只手在挠。
“等我洗个澡,换了衣服我们再谈这个事情。”陶朗有些疲倦。
“我想见我爸!”柒喜固执地挡在他面前。
“法院还没下判决书。现在见不着。”
“判决书什么时候能下?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柒喜带着哭腔说。
“不知道,也许再过几个月。”
“陶朗,你骗我!你就是不想我见我爸!”
陶朗心里一疼,她虽很少叫他叔叔,但也不会直呼他的名字。这孩子是有心思的,是会看脸色的,不知道这两天受了什么刺激。那就再给她点刺激,把她刺激回去。
“我花钱花功夫养你,你却认为我居心叵测。陶柒喜,你脑袋清楚点,我把你带过来,你还有希望见你爸,倘若我不管你,把你留在那个小地方,别说没希望见他,你连一碗米饭都见不着。你可以不感恩,但是请你不要质疑我的初衷,我们不能相亲相爱,至少可以彼此尊重吧。”
如果柒喜有骨气,她现在会马上离开他的家。但是她没有,因为她不傻。她只能哭,直到哭得眼泪鼻涕一锅粥,陶朗才缓和情绪。
“再等两年,等你上了初中,我就带你去见他。”
柒喜知道自己没理由恨他,可是她就是恨。明明他带着自己走向希望,处处给她希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看不到希望。
她不信他,却又不能不信。
“你发誓!”
“我发誓!”